17岁那年当兵,一个人背井离乡从海滨繁华小镇到被崇山峻岭包围的内陆山区,心里满是惶恐不安,望着火车外爸妈不停的挥手,才知道再后悔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我不禁点了一根烟,看着烟雾渐渐模糊视野,现实已是越来越远……
新兵连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制度,陌生的班长,还有陌生的烟。
我当兵那个地方的烟叫好猫牌猴王香烟,因为金色的烟盒上印刷着红色的烟名,所以那里人也称这烟为红好猫,我刚到新兵连的时候班长就给了我这么一根红好猫,我抽起来觉得比家乡的烟味道淡太多,很是不习惯。所以便拿出从家里带的中华给班长尝尝。班长接过烟后笑眯眯着眼看着我,朝着自个头顶吐了个大烟圈。
事实证明班长每次笑都没啥好事,果不其然。第二天起床,班里所有新兵的包就被翻了个底朝天,班长的床前放着一个大大的密封袋,里面装着从我们人包里搜出的违禁品,有手机,有零食,有防晒霜和化妆品,甚至还有几本黄色小说,我的烟自然也是在里面的,我有些不理解的看向班长。班长此刻正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嘴里抽着自己的红好猫吞云吐雾。
“看啥看,等我给你叠被子啊?”他顺势就把烟灰给弹到了地上。
班上大多数新兵还是抽烟,毕竟地方上管理懒散,谁身上都有一堆臭毛病。大家都对烟懂得很,有几个还是和我一样有着四五年烟龄的老烟枪,虽年龄只有十七八,但耍起烟都是个顶个的好手,烟这东西对我们而言早已不是孩童时装逼的工具,反而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说实话不让抽烟,倒还不如直接让我们去死!
于是烟瘾上来的我们开始变着法的搞烟。刚开始去军人服务社买,可人家一看是肩上抗的是一拐的新兵蛋蛋就直接给轰了出去。既然买不到就只得四处向手里有存货的老乡借烟抽,可几天下来也给老乡整断货了。可本来就不是什么什么长久之计,作为消耗品,没有补入,只会越来越少,再多的烟也有抽完的一天,何况新兵连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还有整整三个月,你靠借,能借到什么时候。
于是断了烟的的我像断了半条命,每天训练都打不起丝毫精神,嗓子干得冒烟,身上痒像有虫子爬来爬去,脾气也变得极差,有时为了鸡毛小事就和同年兵扭打在一起。晚上睡觉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吃饭时没有胃口难以下咽,一闲下来脑子里想的就是烟,总之没烟抽的日子令人抓狂,有时实在控制不了欲望,就会去捡别人抽剩下的烟头,那饥渴样子我不敢回忆,感觉那段时间的自己就像个丢了魂的空壳。
终于有一天,我彻底忍不住了,
趁着班长去队部开会,我翻了班长裤兜,偷了他两根烟。一溜烟跑到厕所关上门酣畅淋漓的抽,我贪婪的大抽特抽,练吐出来的烟也要在吸回去再品一遍。觉得还不过瘾,便直接扯下了过滤嘴,享受着脑子里瞬间爆发的尼古丁的快感,整个人手脚发麻,飘飘欲仙。到了最后我不得不要扶住门框,才能保证腿支撑住身体不瘫下去。
“好爽!”我不自觉的说道。
谁知话刚说完就是轰的一声巨响,厕所门就被排长一脚踹开,我还没来得及把烟头掐灭,他就一把拽起裤子都没提上的我,扔到了班长前面……
“这么喜欢抽是吗?”班长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他掰开我手里紧攥的烟,拔出烟丝放到了杯子里,一壶开水泡下,水变成焦灼难闻的黄色液体。
“喝了!”班长把杯子递到了我手里,我颤抖着接住,看着杯里的水不敢张嘴。
“听不懂人话啊!我叫你喝了你听见没?”班长朝我怒吼一声,吓得我差点跪倒地上,我哪敢再有丝毫犹豫,捏着鼻子就灌了下去。
瞬间就是一股夹杂焦炭的味道的酸水就顺着喉咙直达身体深处,又反着臭鸡蛋和烂树叶的味道直冲脑门,那滋味,简直跟喝了一杯尿没啥区别。我杯子一扔就往外跑,可还没来得及跨出门口就发疯般的狂吐,胃里有的东西一股脑全冒了出来,直吐的眼前发黑,吐得站不起来,吐的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胸前沾满了粘稠的秽物。
“今天就是个小小的教训,下次再抽,就不是让你吐一吐这么简单了!”班长此时就站在我身后,双手掐腰。
“还有!吐完别忘把地面给我收拾干净,真他妈的恶心!”
从那天起我对烟的欲便没有那么强烈了,虽说看见其他人抽还是会浑身发麻,但一想到烟茶的味道就立马扇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班长这招还真好使,是彻底给我张记性了。哪天他想起来也会故意叫人扔给我一根试探试探,可我下一秒就原封不动的还到他们手中。
当然其他同年兵也有抽烟被班长抓住的时候,班长不像干部一样善长政治攻势,他擅长老兵传下来简单粗暴的老方法,直接就扔一盒烟,让他全部含在嘴里一块抽完,那一个个给熏的痛哭流涕,锤头撞地,哭着喊着在班长面前发毒誓说在抽烟就长痔疮,可他哪知山区阴寒的很,炊事班一天三顿辣子伺候着,连不抽烟的新兵屁股上都长了包,班长帮我们拿药的时候哭笑不得,说他妈的你们肯定又背着我抽烟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下次再抽就直接让你们烂屁股。
就这样,我们班一个个大烟枪是彻底缴械投降了,别说抽了,连摸都不敢摸。戒烟后大家都感觉人变化不少,性格暴躁的变得平善许多,原本胖的瘦了,瘦的胖了,就连三公里越野从没及格的我首次赶在掐表前赶到了终点线,班长开心的跑过来使劲捏我的脸,说晚上奖励根烟抽抽,我立马就是一阵摇头,表示打死也不抽了……
新兵连过得很快,三个月在摸爬滚打中也走到了尽头,我们也要下连了,要跟深爱的这片营区说再见了。
大家前一晚就约定谁都不许哭,要笑着告别班长。不料却是平日里严肃的班长没能忍住,他看着满床的背包,喊着每个人的小名转着圈哭,还把鼻涕抹在我们新发的冬常服上,看着班长崩溃,我们也不行,整个班里顿时鬼哭狼嚎,跟死了人一样凄惨,敲门进来的排长也被我们悲哀的气氛带的大鼻子大泪哗哗直流,朝我们敬了个军礼就走了出去。
班长最后一次把我们集合在一起,从兜里掏出红好猫,又像我们新兵刚入伍那天一样每人发了一根烟,我们在他面前站成一排 ,抹着泪不知接还是不接。
“他妈的,给你们就拿着,一个个咋墨迹的跟娘们似的!”班长没说完就又哭了起来:“你们别怪班长自己天天抽不让你们抽,天天往死了整你们,不是因为班长我心里变态,而是班长我知道这十块钱一盒的玩意没他妈一点好处,我那会当新兵就是自己没管住自己,让这玩意把身子给毁了个遍,所以现在,我不希望我带出来新兵和我一样,天天后悔却也戒不掉,趁还有人愿意帮你戒,就把他戒了,别等你哪天当班长了,当老兵了,没人管了,抽死了再他妈的抱怨班长没管好自己!”
听完班长一席话,我们个个痛哭流涕,班长是明显的嘴辣心善,他一片良苦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时方法是狠了点,但出发点还是为了自己带的兵,也确实改变了我们,这几个月下来班长又当爹又当妈管着我们,身体拖垮了却把我们练壮实了。自己有着严重的咽炎也不悠着来,给我们喊完一天口令嗓子沙哑的像口破钟,可这些他都不跟我们面前表现出来,晚上趁我们睡着他喝生鸡蛋液,把自己恶心的在床上直打滚。
真是一个好班长啊,可一想到即将离开班长独自闯荡,内心便是百般焦灼。
大家含泪接过了班长的烟,排头的大个一声敬礼,都自觉挺直了腰杆,朝着班长,敬出了作为军人的最高礼仪。
班长也站的笔直给我们回礼。完后他拿起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含在嘴里,却迟迟不肯点燃。
“我老张带的兵,果真没有一个孬种!”
他抱着我们开怀大笑,嘴里那根烟又静静的塞了回去。
是啊,班长带的兵,没有一个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