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孟冬,余迁庐阳,息心绝游,适应新岗。蜗居一隅,箪瓢陋室,自得其所,心安是家。工作而外,南窗之下,读书画瓷,以遣吾怀。因自名为“小蜗寄庐”。闲理笔记得万余字,今拈出说瓷数则,随附近作瓷画,分享友好。
吾国文化早至圆融通会之境,关照诸端皆有可观。陶瓷绘画自古皆匠人为之,惟程门开山祖后,又有金、王诸家从事其间,加之时吏王凤池、但培良辈推波助澜,一时蔚然大观。辛亥以来,国人尚西术,轻故学,而吾国文化根脉几至断绝。浅绛瓷绘当其时而起灭,个中道理须深究之。近时国运升平,收藏玩古之风大盛,此诚吾民重拾文化自信之一征也!而浅绛瓷胎骨不坚,赋色不艳,素为人轻弃,而今之视为供璧,何也?为有文人逸气寄之笔墨而存乎瓷笺耳。今藏浅绛者众,而多不明所致之由,更不知浅绛之美。古人云玩物不可丧志。每叹年来奔走搜罗,不暇赏会,砚池荒废,而与汲古悟道之初衷大悖。临渊羡鱼,不如结网;耽于赏玩,岂若自运?遂立志研习古浅绛之旧法,开当代浅绛之新风。
浅绛瓷画之花鸟,可分为三支:一则徽州笔,如金品卿、程门父子,二则南洲笔,如万子铭、罗旸谷,三则扬州笔,如顾海林。余今写此,不独师一家。虽掌中物亦求存古味生意。恨不能呼古人起而教我。
时近岁残,身倦神疲。难得早起,洗漱沏茶,调粉研朱,遣豪造境。我辈顽愚,恰如木石,只合闲置,不堪大用。山中林下,清风为朋,明月为侣,此生无憾。
丙申夏月游学景德镇,雨夜过昌南山麓,烟云氤氲起伏于夜幕,又与群山相吞吐,奇诡变幻,惊叹不已。生平一奇遇也。今见罗小聪先生青花瓷画,仿佛梦回此境。
彭玉麟一生爱画梅,有“古之伤心人别有怀抱”、“几生修到”印每见于画幅。蚌埠博物馆藏其六尺巨幛,枝干遒劲,略无媚态。适黟县友人遥寄民国江西瓷业公司所制素胎帽筒一对,嘱作梅花。因取其意,并参冬心先生法而写之。
浅绛鼻祖程门,黟县人,诗书画皆能传徽学余绪。奈何生逢同光乱世,流寓苏杭而不遇。后至景德镇画瓷,遂开一代浅绛新风。程门虽有画瓷之名,却不长居景镇,盖以匠人为耻也。某虽不才,亦有同耻者。士子读书以经济天下为己任,穷而退,寓于学术文艺。至于鬻艺而谋稻粱者,实不得已而为之也。
丙申初冬,友邀游景德镇瑶里。霜树炊烟,青瓦白墙,恍如世外桃源,而民风尤淳朴。清溪多生菖蒲,余采数株归植石盆中。得二俚句记其事。其一:本自山中来,犹含烟霞性。立根远尘泥,寒泉照清影。其二:石火光中因缘,水云乡里神仙。只道南柯梦浅,白头已是多年。
黟县王立坚先生携《程友石兰石图轴》来访并嘱为题跋。百数十年笔墨,已被时光褪去火气,一派浑朴。友石为瓷画巨笔,其书法于瓷画家中应列首位。因题之:庚子孟夏,黟县友人携此轴来淮,见示开卷而墨气满纸,为程友石先生写兰石图也。友石名鋕,为海阳人,善书画,尤精于梅兰竹石。偶见山水亦别有韵致。于同光时来昌浦写瓷,别开生面,墨彩长题最得追捧,评者谓之“浅绛第一书家”,非虚也。此幅自言拟矩亭,而纵意处犹有过之。旧楮妙笔可宝也。
辛丑冬至于庐阳小蜗寄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