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的大学毕业都成为了读书的终点,我想我的读书生涯才刚刚开始,我一定会再次走进大学校园。
我毕业这一年,正好是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听说全国的大学毕业生如潮水般地涌向深圳,奔向那个满地都是机会的城市。
我已决定毕业之后就离开桂林,随着全国南下大军,前往那片改革开放的热土,去那里寻找我的未来。
毕业典礼的那天晚上,学校的活动很快就结了,同学们找了一个地方喝酒唱歌,本来计划是在漓江边搞一次篝火晚会的,但因为人多怕有危险,毕竟是在水边,最后的离别活动就选了一个卡拉OK厅。
同学们唱着一首又一首的离别歌曲,大家都被这伤感的音乐感染了,在朦胧昏暗的灯光下,有的摇晃着跳舞,有的相拥哭泣,其实我没有太多的离别情绪,也许是我有过一次很痛的离别,也许是我和大家的感情还没有到这种程度。
可是陈赟和所有的同学频频举杯,和同学们说着酒话告别,这很出乎我的意外,因为他平时并不擅长交际。平时是那么害羞的一个人,他是想借着这股酒劲说出他从不敢说的那些话,他是想借着同学们的力量,让我留下来。
他这样说着喝着疯着让我很尴尬,我知道他是在做最后的努力,他心底里藏着的这份秘密,过了今天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我看他疯成这个样子,非常生气。我把喝得东倒西歪的他,扶到墙角的椅子上,给他喝了两口茶水,对他大声问到:“你今晚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你是想喝给我看还是你想让同学们看笑话?”
他一边打嗝一边看着我说:“玉宝,我心里很难过,我不想毕业,毕业了大家都各奔东西,我不想让你走,我一想到你要走我的心就很紧很痛。”
“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这不是很正常的嘛,我们都很难过,但每个人都有各自未来的路,你又何必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呢?”房间里混着各种声音,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地交流,我几乎对他咆哮起来。
也许是看到我生气了,也许是他真的很害怕,他一把紧紧地抱住我,对我哭喊着:“玉宝,求你别走,同学们走我都无所谓,我就是不让你走,我求你了,你别把我当小孩子了,我是认真的,你只要不去深圳,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有同学初中毕业就去了那边,那不是人呆的地方,女生去了很难养活自己,最后都去当别人的二奶了。”
给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又生气又难过,我知道他是认真的。深圳那个地方,对于我来说又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想到又是一次离别,离开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我现在除了勇气,就再次一无所有了。
他把怀里的我搂的更紧了,他吐着酒气吻了我的额头、头发,然后一点点地吻我眼角的泪,最后移到了我的唇,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没有离别的伤痛,没有未知的担心和害怕,好像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我已不记得最后是怎么分开的,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到住处已经是半夜了。第二天醒来已到中午,直觉告诉我,昨晚他喝多了,我们都喝多了。他是一个善良有爱的小伙子,但我不可能为了他留下来,尽管我知道他很喜欢我,但那不是爱,只是同学之间的那种不成熟的互相爱慕。即便那是爱,但他爱的太懦弱,爱的太无力,我感觉不到这份爱的力量。
两天后,我就离开了桂林,小磊和他的男朋友到汽车站去送我,并嘱咐我随时欢迎我回来,有任何困难随时找他们,他们是我的家人。
刘琪被我忽悠着一起去深圳,和她男朋友告别的时候,她哭的稀里哗啦的,并答应着很快回来。陈赟没来送我,他不知道我离开的这么快。
那个原本腼腆的男孩,这两年来,看着他慢慢地变成了一个男子汉,我没有勇气和他告别,我怕这种离别,我怕离别而带来的伤害。我也怕因为他,我会没有勇气或不舍得离开这座城市。
我们坐汽车来到深圳,深圳的天是白晃晃的,一下车就被一股热浪迎面袭来,马路上的人群都是行色匆匆的,像是逃跑或赶考一样。
深圳的工作并不好找,刘琪每天往返在各个人才市场里投放简历,早上满怀希望而去,总是累得半死失望而归。因为我嫂子的哥哥在中保人寿,所以我直接成了没有底薪的保险业务员,这样我们两个暂居在梁主任租住的房子里。
我在保险公司一周的培训结束回来,刘琪说梁主任和她谈过了,要不我们分担房租,要不我们就要搬出去,我不在的日子里,刘琪感觉很不好,我们决定搬出来。
为了更快地有个落脚点,刘琪不得已进了八卦岭的一个小小电子厂,因为厂里包吃包住,这样可以基本满足我们俩落定下来。
在深圳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残酷的竞争中挣扎,而且变得非常现实,不借钱,不轻易帮助别人,不讲亲情,也不讲任何友情,大家都是靠着自己的辛苦汗水活下来的,任何人都没有义务要照顾你。
刘琪每天一大早就去厂里上班,走之前用一个叫热的快烧一壶水,一并给我煮一个鸡蛋,然后冲好一杯牛奶放在桌子上,桌上还放着一个大大的馒头,她知道这些是我一天的口粮,她中午在厂里还有午餐。
晚上她在厂里盛一大碗饭菜,等我回来一起吃,然后我们一起去散步,听我讲这一天里受到的所有拒绝和委屈,晚上我们俩就一起挤在那个小小的铁架子床上睡觉。
有她这样照顾我,加上公司每天都有晨会的鼓励,我每天跑在深圳的大街小巷,接受着这个城市最不友好的鄙视和拒绝,但依然充满着激情和斗志。
才到深圳一个多月,刘琪就受不了,在工厂里上班的每个人,都是流水线上的一个节点,而他们都是初中还没毕业的工人,每天像机器一样的安装零件,还时常被经理老板骂来骂去,一不小心还会有人受伤。
每天下班以后,她看着我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没有分文业绩和收入,她一想到工厂写字楼里到处都写着“保险销售不得入内”的字眼,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这样,处处碰壁处处受别人拒绝和白眼,她就很难过也很心疼心酸,她终于理解了陈赟说的话,在深圳想要活下来太难了。
她想回桂林去,她男朋友还在桂林,等他一毕业,她们就一起回老家结婚。
但如果她这一走,我的吃住就没有着落了,她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对我太残忍了,她不可能就这么弃我不顾。
所以她每次面对我的时候,那句话始终没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