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友珪回家
自打朱温派人给秋氏的儿子取了名字，给他们送来了钱帛，秋氏便不再自卑，不再哀怨，相反，她认为自己是一个有富贵命的人。她的男人贵为王爷，自古王侯将相对他们的子嗣都是非常重视的，她的珪儿既得相认，日后必然会被接回王府，而她母凭子贵，也必然会回到王府，成为豪门贵夫人。所以，她要保养自己，衣着服饰要最好的，美容养颜的化妆品也要最好的，一天三餐的饮食也不能凑合，要精致。她开始有意结交亳州的贵族，在社交场合公开声称自己是朱温的外室。慢慢地，在亳州城的富人圈子里，都知道朱温有个外室在亳州，叫秋夫人。亳州城里一些高官，也包括一些中下级官员想要巴结权贵，便极力讨好她，时常给她送些胭脂水粉和一些人参、鹿茸等滋补食材，也有直接送钱的。
在众人的讨好和追捧之下，秋氏有些忘乎所以了。她觉得自己美貌，又有富贵相，就已经把自己当成王府的贵夫人了。她自觉高人一等，对待家中的丫鬟精心准备的饭食经常不满意，动辄训斥，甚至举手便打。丫鬟干了一两个月就不想再干了，就辞工，或者干脆逃跑，连工钱都不要了。两年之间已经换了好几个丫鬟了。
她家整日门庭若市，时常宴请达官显贵的夫人来家中宴饮，也时常参加州府官员家中的宴会。一来二去，亳州的官员都认识秋夫人。一次朝中右仆射佟大人来亳州视察工作，刺史在常规招待之外，还设家宴招待他，这场家宴也请了秋夫人。酒席上佟大人对秋氏极尽恭维之词，“东平郡王英武过人，实力雄厚，正得圣上倚重，今日能有幸一睹秋夫人芳容，真是三生有幸！”
席上秋氏成了焦点人物，在场的亳州官员纷纷向她敬酒。这场宴席也成了秋氏在亳州的最高光时刻。先前只是秋氏自称是朱温的外室，其他人将信将疑，这次，朝廷佟大人当着众官员的面对秋氏表现出的恭敬，让亳州官员对她的身份确定无疑了。其实，她的身份，佟大人是听刺史说的，佟大人所恭敬的是朱温，至于秋氏，既然说是朱温的外室，礼多人不怪，恭敬一下总不是什么坏事，再说这是家宴，非正式场合，权当戏谑。
以上这些连锁反应，带给秋氏的可都是实惠。刺史听夫人说秋夫人住的房子不是很宽敞，就亲自为她购得一所别墅，软硬装修完备后，亲自带着夫人去请秋夫人乔迁新居。
秋氏跟随刺史看了新宅，欢喜得不得了。随后，他们就搬进了新家。
在长安的一次朝会散会后，佟大人在殿外遇到了朱温，他向朱温深鞠一躬：“给王爷施礼了！”
朱温回礼：“佟大人客气了！”
佟大人神秘地说：“王爷在亳州的家眷真是光彩照人，王爷真有福气啊！”
“什么家眷？我的家眷都在汴州，亳州哪有家眷？”
“那个秋夫人……不是吗？”
“是她呀。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那天到亳州办理公务，亳州刺史举办家宴，在宴席上有幸目睹尊夫人芳容。”
朱温听后，心中不快。这个不安分的秋氏，这么高调，她想怎么样？心里有气，脸上却还带着微笑，羞涩地说：“让佟大人见笑了！”
回府后，这件事一直压在心里，张惠见其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他：“王爷今天闷闷不乐，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一件小事，很难对夫人开口。”
“咱俩夫妻多年，还有什么事情不能敞开说的？”
“那是在十一年前，亳州被黄巢占领，朝廷命我带兵攻打亳州，恰好遇到连日大雨，……”
“秋氏本是营妓，可为我诞下珪儿，我想把珪儿接回府中，把秋氏送到尼姑庵去。”
张惠听完朱温的述说，心中不快，但她又不是没有气量之人，她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既然有了想好的，又有了儿子，还居住在外地，那不是让人误解家中妻子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吗？既然认了儿子，怎么能不认他的母亲呢？
张惠正色对朱温说：“既然你知道秋氏为你生了个儿子，怎么这么多年，你不把他们母子接回府呢？”
“秋氏沦为营妓也并非自己所愿，好在她没有受到旁人沾染，你又何必嫌弃她呢？”
“如果王爷还顾念与妾身的感情，就不要让我背负不淑的骂名，请王爷尽快安排人把他们母子接回府中。”
朱温见张惠如此通情达理，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但是，他认为，他与秋氏的相识，那只是逢场作戏，只是为了打发寂寞，接她来府，没有必要。
朱温再次强调，他只打算接回友珪，把秋氏送至尼姑庵。
张惠劝道：“纵然你与秋氏没有感情，可她也是你儿子的母亲，你难道不考虑你儿子的感受吗？现在儿子还小，他还不会做什么，一旦孩子长大了，你遗弃了她母亲，这是一个多大的心结啊！他能不怨恨你吗？”
听了张惠的一番分析，朱温才真正认识到这事不可草率，要按照夫人的意见处理。
朱温想，既然亳州的官场都已经知晓秋氏的存在，他索性就大张旗鼓地到亳州来接人。
朱温先派一名使者携带一封书信，快马赶到亳州，送与亳州刺史。朱温在信中十分感谢刺史大人对贱妾秋氏的照顾，将来定当加倍报答，他准备十月初八日接秋氏回汴州与家人住在一起。
刺史接到信件后，心中十分高兴，前期对秋夫人的关照总算有了回应。他计算着日子，心里想着，初八日一定早早地带领州府衙门一应官员搞好接待。
刺史派夫人前往秋夫人别墅，通报了这一情况。秋夫人并未收到朱温的通知。一开始不相信，后来刺史夫人拿出朱温写给刺史的信，她才信了。她感到她们母子的苦日子就要结束了，她的真正的富贵生活就要开始了。
当晚，她叮嘱珪儿，回府后一定要听父亲的话，还要听嫡母的话，只有在王府把日子过安稳了，今后才会有荣华富贵。珪儿一一记下了。
从汴州到亳州，也就四百多里路程，健壮的马，一天轻松可到。初八日卯时刚到，张惠安排的五辆马车便从王府出发了。前面两辆马车坐着张惠和家丁、婢女，最后一辆马车里坐的是王府八名卫士，中间三辆车空着。
大约酉时，车队到达亳州城，在城门口早有亳州府刺史一班恭候在那里，见到刺史在城门口迎接，张惠下了车，对刺史与亳州官员表示答谢。刺史一行把张惠车队领至秋氏别墅，秋氏与友珪已倚在门旁观望，见面时互相却不认识，刺史赶忙上前介绍：
“秋夫人，这位是东平郡王的王妃、魏国夫人。”
“王妃，这两位就是秋夫人和朱公子。”
秋氏赶忙给张惠下跪行礼，“参见王妃姐姐。”
张惠搀扶起秋氏，和颜悦色地对秋氏说：“妹妹这些年受苦了，都怨姐姐不知情。”
这时友珪也跪在张惠面前，怯生生地说：“拜见母亲大人。”
张惠搀起了友珪，说：“让我看看我们英俊的珪儿。”说着把珪儿拉到自己跟前。
一行人都进了屋子，张惠看了看别墅里的摆设，相当奢华，与汴州的王府也差不多。心中大略知道秋氏的德行，不过，以她的身份，今天她只能当作没看见。
两边的人见面，说了一会儿话，这时刺史派人来请各位入席就餐。餐厅就在秋氏的别墅里，饭菜都是州里最好的饭馆做好送过来的。家丁与侍卫一桌，张惠、秋氏与州府官员一桌，其他人一桌。
席间，刺史极尽谄媚之词，张惠也礼节性地答谢回礼，秋氏一改往日在酒桌上的豪迈作风，低声细语，恭恭敬敬地，说得很少，吃得也很少。
她们一行人在别墅里歇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刺史准备好了早茶，众人吃了早茶，上了马车，张惠招呼众人上车，她再次向刺史大人表示感谢，然后上车。
车队向汴州方向驶去。车队经过亳州的尼姑庵，张惠叫停车队，带着秋氏与珪儿，前往尼姑庵中答谢住持。住持听她们说明来意，只淡淡地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助人危困，无需回报。”张惠向庵里捐了一笔银两，点燃了三炷香，叩拜了菩萨，然后辞别了住持，登车上路了。
也大约在酉时时分，车队到达汴州，进入了王府。
张惠对秋氏的住处早已作好了安排，她被安排在一个独立的院落里，和陈夫人、李夫人住的条件差不多。院落里有寝殿、膳房、书房、会客厅，还有一个花园，一个荷花池，池边有八角亭，亭子里有木桌和长条椅。
室内布置与亳州别墅里差不多，但亳州别墅里没有院子。
张惠按照王府的标准，一房夫人配备两名丫鬟，负责夫人和公子的日常生活起居。
除了重大节日或者有重大事情，每一房每天的饭食都有专人来膳房做。想吃什么，可以先派丫鬟跟膳房去说，只要没有超过标准，膳房都会满足各房的要求的。
友珪比友裕小两岁，进府已经十岁了，没有念过书。张惠就让友珪每天到她的院子里与友裕一起念书，让塾师同时教他们两人。
因为没有上过学，开始念书的几天，友珪成天哭哭啼啼的，书不会念，字不会写。
友裕时常劝他：“弟弟，我才念书时也跟你一样，好好念书，过一阵子就会了。”
友珪从一个百依百顺的环境中，一下子到了这个处处讲规矩的地方，有些不适应，夜夜都是挂着眼泪进入梦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