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你就会有什么样的人生。与智者同行,你会不同凡响;与高人为伍,你能登上巅峰。设想一下,你经常跟一群思维活跃、精力充沛、崇尚自我、反感束缚,轻狂冲动又敏感脆弱且实际能力相对不足的“熊孩子”们在一起,又是什么样的体验呢?我的体验是:被迫成长。
2018年8月最后一天的下午,风轻云淡,阳光正好,我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8班欢迎你”时,教室里进来了一个有着两酒窝的男孩和一个圆脸大眼的男孩,我兴奋地跟那个圆脸大眼的男孩说:“你跟我上一届的一个学生长得好像。”并从手机里找出照片给他看。我叫他俩帮我装饰黑板。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孩子进入,一直聚集到44人,我看着手中的名单,真好,一个也不少!
也是这一年,十月底,我们面向全校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阅读伴我成长”的班会课,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节班会课的每一个环节,“朗读者”———我们一读千年,从《诗经》读到《少年中国说》,孩子们或声情并茂,或手舞足蹈。“一站到底”——文学知识抢答,参与活动的孩子们,一个个被淘汰得笑嘻嘻。“开讲啦”——没想到,我的读书故事,居然能把大家感动得泪流满面;还有最后的彩蛋“经典咏流传”——两位“班草”即兴演唱了《明日歌》。课后,听课老师都说:“8班的孩子们好棒!”
“同学们,你们知道绿皮火车和动力火车的最大区别吗?绿皮火车的每一节车厢都只能靠火车头带动,而动力火车的每一节车厢都拥有自己的内驱力……我希望我们8班是一辆开往梦想的自动力火车,每个人就像动车的一节车厢,都拥有自己的能量……”又是一节班会课,我在教室里自问自答地侃侃而谈,也就在这节课上,咱们班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自动力8班。
后来,美术科组举办班级文化展示活动,各班为自己的班级设计班标。孩子们几乎是全员出动。那段时间,只要一下课,他们是就三三两两地趴在教学楼大厅的地板上,画了擦,擦了画,还有几个同学,放学了也不回家,天黑了,家长都找到学校来了。终于定稿了,一条腾空而起的巨龙衔着我们二实的校标,愈飞愈高,巨龙的另一头延伸出一列名为“自动力8班”呼啸前进的动力火车,班级与学校共生,神话与科技融合,情怀与梦想碰撞,这个创意,让我激动不已,我瞬间被孩子们圈粉了。
才情如他们,欣赏如我!
如果在乎,就注定被改变。在成人的世界里有着“社恐”的我,最不愿意的是站到人前聚焦,第一次被推上舞台中央是女儿幼儿园毕业典礼上的亲子健身操表演,我站在女儿平常练操的那个班级C位,硬着头皮跳了将近8分钟的健身操,我在内心里告诉自己:为了女儿,我认了!没想到,我第二次站在人前,居然是为了能在校运会上给班级加分。初二校运动会入场式的那天,龟派生活惯了的我,穿上孩子们的校服,举着班上的大旗,跑在队伍的最前面,烈日炎炎,雄壮的口号在耳边嘹亮,当我终于目不斜视地跑过主席台时,天晓得,我居然还能这样豁得出去。第三次,是在班级《东方之珠》合唱的舞台上,为了该死的“创意”,我又主动站在了人前。帷幕拉开前,我扯着嗓子对孩子们喊“放开唱,别紧张!”而实际情况是,他们气定神闲、落落大方,真正紧张的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以至于我一上台就偏离了舞台中央。如果说这两次壮举,都不足以挑战我教育生涯的极限,那么,作为8班人,谁都知道我的那两次哭泣。是的,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会相信,一个年龄40+、教龄15+的人居然会在学生面前流泪。我以为,我竭尽全力,就能改变初二的逆境,我只能说我尽力了。
每次黄主任走到我跟前说:“有课吗?没课,有件事跟你说一下。”我的“心”就咯噔一下,“熊”孩子们又闯祸了?果不其然,什么点外卖进校园,爬围墙,晚自习逃课看篮球赛,用旗杆捅教室摄像头……诸如此类幼稚又无知的“恶行”和坏消息,都是从黄主任那儿传来的。东窗事发时,他们先是无辜、接着辩驳、再保持沉默,我只好化身警察、侦探、谈判专家,施展侦察、读心术之能,攻心为上,再积极取证,双管齐下。证据凿凿之下,他们方俯首坦白、写忏悔书,痛改前非。这时,我不失时机地“心理学家”附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感化一颗颗“误入歧途”的灵魂!
轻狂如他们,善变如我!
之所以一直记着那次扛大旗的运动会,也是因为那次活动后不久,疫情来了,紧接着,网课也来了。我和孩子们差不多一个学期没有见面,可是每天在云端与他们频繁互动,各种打卡,各种接龙,各种催促,以及让人啼笑皆非的各种网课缺席的理由……那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体验。
我们这一届的初三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中考改革,科目增多,分值提高!接踵而来的大大小小的考试让我们手忙脚乱,我们在一次比一次“变态难”的联考中虐出强大的内心。孩子们一边叫着压力,一边想着偷时间来乐一乐。我总是很理性地跟家长们说,别骂孩子,多点鼓励,多点耐心,多点时间。而实际上,在班上,我最见不得他们在教室里追逐打闹,浪费时间。初三这一年,我似乎只有一个想法,让他们每个人都能上高中。此时此刻,我真觉得这是一个多么疯狂的想法,可能是“得益”于上一届吧,上一届我带的那个班都上了高中。当教育只是去追求功利的时候,绝不会再有静待花开的诗意了,引领变成了管制,要求变成了强求!我常想,为什么我当主任的那个班和我的感情却不及我只当科任老师那个班的的同学和我的感情融洽呢?我终于明白,在班级管理工作中,最难做到的是跟学生共情。多么痛的领悟!当我如此深刻地剖析自己时,他们却已经毕业了,遗憾呀遗憾!不过,想到他们升入高中之后,都给我发来了报喜短信,也会三五成群地回来看我和老师们,而这些毕业了还惦记着你的,大多数还是自己班上的学生,我仿佛又释怀了。9月10日那天,大课间,我从办公室去1班教室催作业,经过楼梯口时,我班阳阳从四楼(本校高中部高一教室所在地)的楼梯口跑下来,“老师!”她一把抱住我,把头埋进我的脖子就“呜呜”地哭起来。我慌了,“怎么啦,怎么啦?”她不说话,就一直抱着我哭,任人来人往……后来,她告诉我,觉得初中三年,对不起我。阳阳,初中六个学期她似乎有五个学期在请假,我跟她谈话最多,最照顾的也是她,但始终无法让她像其他孩子一样能够正常来上学。可是,她毕业后,觉得对不起老师,这何尝不是一种成长呢?
年少轻狂的青春期,人生中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我们有幸见到的原本就是他们人生中最“熊”最“混”的模样,我们凭什么要求他那么乖,那么“听话”呢?我们真的要去相信他们以后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比现在“成熟”。
每个失眠的夜晚,我会从明天的早读内容,一直想到“钱学森之问”。
进步如他们,思考如我!
那一个个,一件件,一桩桩,一幕幕……历历在目,留恋呀!开心也好,流泪也好,经验也好,教训也好,都是成长,孩子们的成长以及我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