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此时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张氏原本的计划,她原想着寻个机会就悄悄带着白源逃走。
如今,他们一家三口全都置身于舆论的漩涡中心,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家,这样如何逃得掉?
张氏心中比跪着的月娘更加的绝望,像密不透光的黑沉沉的夜,看不到一丝曙光。
张氏不知道如何应对面前的月娘,她还在抽抽噎噎的哭着。
周遭全都是对张氏嗤之以鼻的人,这样一个弱小的小妇人,原来是一个悍妇妒妇,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容不得,她可还记得她自己当初走投无路的时候了?
更有两个胆子大的妇女,走上前来搀起月娘,还推了一下张氏。张氏被推到墙角,那两个妇女和月娘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了。
众人不屑于跟张氏说话,安顿好月娘,看热闹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张氏握着她的包袱还是呆呆地站在门口,依稀听到几句议论声。
“白家这下热闹了啊,一个是个妒妇,一个怀了身孕的风尘女子,你说她俩谁是妻谁是妾?”
“那还用说?白源又不是亲生儿子,张氏还有脸当这家的正房妻?不过是下堂妾罢了。”
“你可别这么肯定,谁知道这一胎是不是白天赐的种呢?哈哈……”
世上人的心理很微妙,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别家越凄惨越惊心动魄,他们看得越津津有味,恨不得火上浇油,让这祸事烧得更旺一些才好。
这些话听在张氏耳中,其实她是不甚在意的。她眼前只在意白源一个,如今没有办法逃走了。有个月娘能生个一儿半女,往后能陪着白天赐,其实也好。
人群散去之后,长街突然地空旷起来,就像张氏此刻的心境。
然后,她就看见苏子寒毫不起眼地站在长街尽头,他没有穿黑衣斗篷,看起来跟庄稼汉一模一样。
苏子寒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任她打量,甚至嘴角噙着一缕笑。
苏子寒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先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然后再指了一下张氏,再不多看一眼,转身迈步走开了。
苏子寒看见前面小桃急匆匆的身影,走过去告诉她不必着急,让她安心回去,他去找白源回家。
张氏聪慧,看懂了苏子寒的意思。他是告诉她,他一直在盯着她。苏子寒这么快就知道白家的事情,难道今天的这个月娘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还是根本就是他派来的?来监视他们母子的一举一动吗?是了,是了,一介风尘女子,怎么肯跟着白天赐过这种一贫如洗的生活?
再也没有比家里安插一个女人更能监视自己了,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张氏猛然想起了苏子寒口中说的大礼,难道月娘就是他送过来的大礼吗?
张氏回头看了一眼此刻已经平静的白家,月娘的身孕且不论真假,此时此地都没办法赶走她了,白天赐一直梦寐以求一个自己的孩子,又被月娘迷了心智,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苏子寒如此堂而皇之地露面,看来他已经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才会这样有恃无恐无所顾忌。
张氏紧紧地攥着衣角,知道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苏子寒为她设的一个死局。除非鱼死网破,挑明白源的身世,指出苏子寒的阴谋,可是如此,白源岂不是更加危险?他现在力量太弱,不足以跟苏子寒撕破脸。
张氏竟然慢慢地低下头,无声笑起来,其实十四年前,她逃出王府那一刻开始,她走的就是一条死路,无论如何挣扎,她都逃不掉。
她自己死了无所谓,她原本就斗不过那些人。可是白源,他也注定要受他们摆布,无力反抗。
张氏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去,眼下只能一切照旧,不能引起白源的怀疑。
几天后的一个月黑风高夜,月娘悄悄掩好门,转身向村头小河边走去。
她施施然对着苏子寒行了个万福,媚眼如丝地说:“苏爷,奴家这一出欺凌正妻,唱得可还精彩?”
苏子寒两指捏着一张银票递过去,月娘喜笑颜开地去拿。
苏子寒没有放松手指的力道,月娘拿不到银票,问他:“您这是何意?”
“此事结束后,拿着银票永远地从安平县消失,否则,这银票给你办丧事也不错。”
“苏爷说的哪里的话,这规矩,奴家晓得,苏爷放心。”
苏子寒从腰封中取出几个叠得整整齐齐地纸包,递给月娘。
苏子寒无比厌恶地说:“将这药每日下到白天赐的饮食中,不出几天,他就会四肢瘫痪,浑身僵硬不能动弹,接着再下到他的药碗里。”
月娘惊恐地说:“苏爷,您要我杀人?他夫妻两个若是得罪了您,您武功高强,杀他们还不是件容易事?”
“我不能亲自出手,否则还用得着你?你还害怕杀人?你的那些肮脏事,别以为我都不知道。放心,这些药不会让他立刻丧命,最后那碗孟婆汤,会有人替你送。不管怎么说,白天赐的死都扯不到你身上。”
月娘唯唯诺诺地说:“苏爷怎么吩咐,奴家怎么做好了。”
“这个月的圆月之日,我要听到白天赐死透了的消息。做得好,你才能全身而退,做不好,你给你的白郎殉葬。”
月娘看到苏子寒眼中的杀意,躬身行了个万福,二话不敢再说,迅速地消失在黑夜中。
苏子寒看着黑黝黝的河面,看似平静,毫无波澜,只听小河潺潺流水声。实则底下暗流涌动,所有人都在其中脱身不得,只能越陷越深,他苏子寒又何曾置身事外?他把白天赐夫妇两个一步一步送往死地,这未尝不是他自己最终的结局。
苏子寒不能瞻前顾后,他没有时间犹豫了,那个巨大的秘密必须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继续蛰伏好。
一阵大风刮过,吹起了苏子寒的斗篷,宽大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白天赐十三年来肆意作践白源,他已经活得太久了,真是活得太久了。苏子寒忍耐得也太久了,放任他活了这么久,真是他这个做师父的失职。苏子寒愤怒地想着,飞身而去。
苏子寒从来都是个忍耐力很强的人,因此,他每天都能面无表情地听着小桃和白源带来白家的最新消息。
月娘在苏子寒的胁迫下,胆子更加大,恬不知耻地一边迷惑白天赐,一边借由白天赐的手去折辱白源母子。把他们母子一起赶到白源的小屋中栖身,白天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张氏,指使着张氏,摆布着张氏。对外,又假惺惺的哭诉,使得张氏很快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吃了哑巴亏,还无人相信她。
白源没有苏子寒这种水磨功夫,他每每被月娘和白天赐气得直跺脚,气得在苏子寒身边疯狂地转圈圈。
苏子寒眼见时机成熟,白源的怒气已成。
就在白源公然顶撞白天赐那一天,白源忍不住对他动了手。少年的用力一拳,立马把身中剧毒的白天赐打得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其实是月娘下的毒药已经毒发,可惜这对母子一无所察。
白源一气之下收拾包袱就要搀着张氏离家而去,张氏看见白天赐奄奄一息的模样,心有不忍。旁边的月娘又死死地拉住张氏,嘴里嚷着张氏母子打了人,就要卷铺盖逃跑了。
邻居议论纷纷,张氏害怕月娘去真去报官,顾虑着这一层,她只好留下来照顾白天赐。
苏子寒看见白源沉着脸坐在地洞中不发一语,心里已明白了一切。
“师父,我这一拳这么厉害了么?白天赐昏迷不醒了大半天,他醒的时候,竟然下半身都瘫痪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白源怀疑地伸开手掌看了又看。
“你年轻气盛的,这几年功力又大增,一般人早都不是你的对手。白天赐这么多年早都是废人一个了,你不是说他最近一直在杨半仙那里看病吗?你看他平时走路脚步虚浮,昨天还咳了血,可见早已是病入膏肓了。他如今瘫痪,这不关你的事。”苏子寒细细观察着白源的神色。
白源咬牙切齿地说:“要我说,他就是欠揍。他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个烟花女子纠缠不休,还领回家来恶心我娘。他自己晚节不保就算了,却连累我娘去做那个婊子的烧饭丫鬟,没得恶心我。更可恨的是,我想带我娘离开,她还敢威胁我娘!”
“那就杀了白天赐!他死了,你家那个女人当然没脸留下来,你娘就再也不用受谁的气了。”
“什么!”白源抬头,惊讶地看着苏子寒。
苏子寒又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子离白源很近,他充满蛊惑的声音像是一种魔咒,每个字都飞进了白源心里。
“你没见你娘天天受煎熬,咳嗽更加厉害了吗?原本只有一个混账白天赐,如今再加上一个她对付不了的月娘,你觉得你娘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白天赐如今瘫痪在床上,你娘不忍心抛下他,难道还要让白天赐拖累你娘下半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