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因反对明成祖朱棣杀侄篡位,被明成祖诛杀十族,至于为啥非要铲除方氏的族,并连同思想,明末倪元璐曾说:“盖以甚重其文章之故。”重其文,则畏其言,畏其言,则必消灭其思想而后已。他的话讲透了明成祖的心理,而对于方孝孺,大部分人觉得他学问好,骨头硬,无论是黄梨洲还是张廷玉,都“以一列而抹云先生一生苦心”,无一提到他的政治思想。
沈刚伯先生的《方孝孺的政治学说》,专门用以分析方孝孺的政治观点,数万字,洋洋洒洒,读着畅快。
先说三件与方氏有关的事,这是与他政治思想密切相关的,也便于对他的学说做深刻的了解。
一是方氏所遭逢的时代。没有一个人,他的思想和政治观点会脱离他所处的时代。方氏生长的时代,兵祸、战乱、暴力、苛政,他天天看见兵匪横行,生民涂炭。沈先生说“一个生在太平盛世的学者坐而论道,和一个生适百罹的思想家备受荼毒,所发抒的政治理论绝不会一样,而方氏却正是属于后一类型的学人。”
二是方氏研究学问的目的。从方氏的文章中,可以知道他研讨政治的目的是在认清当时人民的急需,针对现实政治的弊端,来筹划出一种安邦利民之计。
三是方氏治古学的态度。他从疑古入手,以期求得最后的真理,疑古,且细加考证,在当时是何等大胆。
在了解了方氏所受的时代影响和他的治学方法后,沈先生进一步谈方氏的政治学说。可以分成三个重点,一是君主政体,包括君职,君量,君术。二是均田,认为要使贫富均,莫若行“井田”。他所实行的“井田”,并不盲目地复古,而要使耕者各有其田,而且多寡相差不太远而已。
方氏的第三个重点是地方自治。他著《宗仪》九篇,专门来组织地方自治。沈先生举了《睦族》《广睦》《务学》《体仁》四篇来加以说明。
方孝孺是自中央政府以至地方组织,自政体大法以至教育经济,合成一整套办法的,他是第一人,所以他的文章“每一篇出,海内争相传诵”,这也是明成祖害怕的原因。
现代社会凡事讲效率,越快越好,沈先生偏偏写了一篇《缓》的文章,他说缓,不是偷懒怕难,一味拖延,乃是对于一件事,切顾现实,按步就班地从基本做起,绝不躐等,绝不潦草,还要时时用试验方法,一面做,一面精密地考察它的影响,检讨理论同办法的得失以便随时修正。
在小于个人的成败,在大于天下的治乱,都在忙缓二字上见分晓,这理由至少有三种。沈先生说,一是无论治学治事俱须从基本工作做起,工夫差一分,火候便欠一人。往往因为忙来不及顾到细微末节而误大事的常有。二是规模大的事业同范围广的学说——包括自然科学在内,都会产生副作用,唯有缓进之一法才能随时发现流弊,加以补救。三,在今日谈学问非集体研究不能有大成就,谈政治,非集思广益不能实现民治,而这些都不是急性子人独行其是可以赶忙做好的。
文章写于1952年,这两天正在看《功勋》中于敏的那一部分,再读这文章,深以为然。
年纪越大,越觉得自己没有将来,或者说自己的将来就是考虑如何老去,如何面对衰老和死亡,而青年人将来,却有无限的可能,有无穷的前途,也有无限的责任。沈先生写了《怎样为自己准备将来》,这无疑是一篇给青年人看的、教导青年如何做一个优秀的人的文章。
怎么准备将来?引出的两个问题是准确将来做什么,二是每个人都不一样,共同目的也不一样,如何做统一的准备?
先生的回答是:一切青年都自然而然地有一共同目的,那便是做人——做个有智慧的人。
那么该怎么准备呢?那就是“努力学问”,我觉得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知识改变命运”,或者再简单点,就是“好好读书”。而先生说,就是在自己的专业之外,尽量从各种社会、人文科学中,追求做人的知识。儒家提倡第一步是“博学”“审问”,第二步是“惯思”“明辨”,最后才是“笃行”。书读多了,见识广了,才有明辨是非的判断力,才有执行力。读书和不读书的人,不是聪明与不聪明的差别,而是智慧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