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翻译《陈白沙集》(第38章)

《贞节堂栢》


原文

栢下拜羣孙,年华栢既尊。

皇风动高葢,圣泽溉深根。

一事堪诗传,千年仗鲁论。

撑空疑有力,印月自无痕。

日出江门近,春回海角暄。

细香浮竹院,深色映篱门。

身谢看花坞,家贫卖酒村。

陶然緑阴处,髙枕弄吾丸。


译文

子孙在柏树下虔诚祭拜,这柏树年岁已高备受尊崇。皇家风化吹动它高大的树冠,圣人恩泽滋养它深扎的根系。这桩事迹值得以诗传诵,千年传承仰赖儒家言论。它高耸入云似有千钧之力,月光映照却未留丝毫痕迹。朝阳从江门附近升起,春色回暖让海角充满暖意。淡淡香气在竹院中飘荡,苍翠树影倒映着篱笆院门。我已远离赏花的园圃,家境贫寒靠卖酒维持生计。在浓荫下陶然自乐,高枕而卧闲玩手中器物。


《景云田蓢尾》


原文

蓑笠堪从事,少年农圃情。

乘潮打两桨,落日照孤城。

山庙题诗过,汀鸥伐皷惊。

提携新耒耜,寂寞旧棋枰。

挟被防春冷,拥书读晚晴。

儿曹依本分,吾道在躬耕。


译文:

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正适合投身农事,少年心中满是对田园的热爱。乘着潮水划动双桨,落日余晖洒在孤寂的城墙上。经过山庙时题诗留念,汀洲鸥鸟被如鼓声般的动静惊起。手中握着崭新的农具,心中忆起寂寞的旧棋盘。带着棉被防备春寒,抱着书本在傍晚晴光中阅读。孩子们皆安守本分,我的人生之道便在亲身耕作之中。


《旌节亭瓦雀》


原文

瓦雀喜亭栖,丹青意自迷。

雨余穿丽日,花底啅香泥。

并语声全碎,追飞羽忽低。

悠悠去缯缴,欵欵恋榱题。

卵育非无地,儿羣或引梯。

惯行书案上,渐满井栏西。

不羡雕笼养,真堪画巻携。

由来亲白首,那更避青藜。

狎久如私眤,喧多类滑稽。

行蔵非社燕,饮啄溷家鸡。

度岭千回歇,排风几寸跻。

冥鸿于汝辈,沧海一涔蹄。


译文

瓦雀喜爱栖息在旌节亭中,仿佛陶醉于这如画的景致。雨后阳光明媚,它们在花下啄食带着花香的泥土。一起鸣叫时声音细碎,追逐嬉戏时忽然低飞。悠然避开捕鸟的罗网,亲昵地依恋着亭台的檐角。它们有孵卵育雏的地方,孩童们有时会架起梯子观望。习惯在书案上跳跃行走,渐渐聚集在井栏西侧。不羡慕被关入雕饰的鸟笼,真值得入画随身携带。向来亲近白发老人,哪会躲避读书的青藜杖。相处久了如同老友亲昵,喧闹时多像滑稽的小丑。行踪不像社燕那样循时迁徙,饮食如家禽般混杂随意。飞越山岭千百次停歇,乘风只能升起几寸高度。比起高飞的鸿雁,你们不过是沧海中的一滴水珠罢了。


七言排律


《王佥宪问一谩述》

原文

客来问我一如何?碧玉高楼夜夜歌。

庐阜一壶开我酒,江门八尺赠人蓑。

杏坛多士无颜子,洛下遗书病首科。

且就玉衡观转运,那曾珠斗见森罗。

古来相遇难如此,无怪人间说梦多。


译文

客人问我“一”为何物?只见碧玉高楼夜夜笙歌。庐山清泉如酒开启我的诗兴,江门风雨中赠人蓑衣洒脱。杏坛学子再无颜回般贤才,洛阳遗书空叹科举困厄。暂且借玉衡星观测天地运转,何曾在北斗中见万象森罗?古往今来知音难遇如此,难怪世人总说梦境虚幻多。


《南海祠下短述》


原文

虎门千顷雪翻腾,中有长鲸鼓鬣行。

看弄渔舟移白日,欲抛尘土住沧溟。

江西不得夸彭蠡,李白何须醉洞庭。

天际有山皆古色,水边无树不秋声。

一春桃李风吹尽,万里乾坤雨洗清。

画舫乘空书卷白,晴霞映水布衣明。

不辞海上儿童识,亦有祠前老树精。

岁岁放歌来此地,晚年偏喜不簪缨。


译文

虎门海面千顷白浪翻腾,长鲸摆动鬣须破浪而行。看渔舟摇曳推移白日,真想抛开尘俗长住沧溟。江西彭蠡湖难比此处壮阔,李白何必醉心洞庭虚名?天边群山皆染苍古之色,水边绿树尽传秋意风声。一春桃李繁华被风吹尽,万里乾坤经雨洗得澄明。画舫凌空似书卷展开素白,晴霞映水衬我布衣鲜明。不怕海上儿童笑我狂傲,祠前老树仿佛通幽显灵。年年放歌来到这片天地,晚年最爱自在不慕功名。


《代疏答五羊诸友》


原文

白头哭子岂堪闻?信有玄穹怨不仁。

精爽已归千佛国,玄纁未赠九原身。

求之梦后心如失,病是愁中药不神。

鬓脚又添今日白,庭花何异昔年春。

东君此意谁分付?又遣黄鹂唤向人。


译文

白发人哭子怎忍听闻?坚信苍天不公怨恨不仁。儿魂已归西方千佛之国,却未得官服陪葬九泉之身。梦中寻觅后心若空失,愁病缠身药石难振精神。鬓角又添新白如霜雪,庭院花开花落仍似昔春。东风为何这般无情?又遣黄鹂啼叫催醒断肠人。


古风歌行


《听李深之说绿护屏圣池歌》


原文

天风吹断云冥冥,阴崖露滴池水清。

牧童投竿蛟龙怒,空山白日雷霆惊。

好事何人解寻觅?李生为我言历历。

安得健步上峥嵘,万里直见沧波横。

更凭猛手碎嵯峨,一径密绕青松多。

池旁是我安乐窝,近者青松远沧波。

红尘溷溷如吾何?


译文

天风吹散阴云,崖下露滴池水清莹。牧童投竿惊起蛟龙之怒,空山中白日里雷霆轰鸣。谁能懂这奇景背后的寻觅?李生为我详述分明。多想健步登上险峻高峰,万里之外直见碧波横亘。愿凭神力击碎陡峭山峦,让小径密绕青松成行。池边便是我的安乐窝,近有青松远有沧波万顷。红尘纷扰又能把我如何?


《除夕呈家兄》


原文

去年除夕色未槁,今年除夕兄已老。

小弟朱颜不如昨,但说穷通无丑好。

山中茅屋二十年,日月逝矣如奔川。

兄弟五男并四女,啜菽饮水同炊烟。

慈母年高白发少,二十孀居忧未了。

眼前黄口那得知?争觅梨栗相喧炊。

我年未老筋力衰,耒耜即付大头儿。

童牛生角禾登垄,为我且给通家麋。


译文

去年除夕容颜未衰,今年除夕兄长已显苍老。小弟我青春不再,但求贫富随命不计丑好。山中茅屋栖身二十年,时光飞逝如奔涌江河。兄弟膝下五儿四女,粗茶淡饭共守一缕炊烟。慈母年高白发稀疏,守寡二十载忧思难了。眼前孩童哪懂生活艰辛?争抢梨栗喧闹灶前。我虽未老却筋力渐衰,农具交给长子掌管。小牛长角禾苗满垄,望能供给全家粗饭。


《别苍梧席间呈谢大参段都阃》


原文

苍梧城中三日雨,晓坐肩舆辞两府。

参西藩者谢大夫,枉与段侯同出祖。

麻衣搭飒滥西席,对坐一文兼一武。

三人相逢岂易得?一金便作华筵主。

酒酣拥盖回仙亭,立马苍茫别容与。


译文

苍梧城中连下三日雨,清晨乘轿辞别官府。西藩参政谢大夫,屈尊与段侯一同饯行。我身着麻衣坐在西席,对面一文一武相陪。三人相逢何其难得?设下华筵共饮金樽。酒酣后拥伞返回仙亭,策马在苍茫中依依惜别。


《赠陈冕》


原文

南有沧溟水,北有昆仑山。

我屋正在溪山间,瞻望不远行实难。

白云朝暮常漫漫,桃花欲开梅又残。

问君此去何时还?


译文

南方有那浩瀚无边的大海,北方矗立着雄伟的昆仑山。我的屋子就坐落在溪流与山峦之间,虽然近在眼前,可想要前去探望却困难重重。从早到晚,白云悠悠飘荡,连绵不绝;桃花还未盛放,梅花却已凋零残败。我想问你,此次离去,何时才能归来?


《过端溪砚坑》


原文

峡云锁断端溪水,白鹤群飞峡山紫。

独怜深山老鸲鹆,万古西风吹不起。

安得猛士提千钧,乱石溪边夜搥碎。


译文

峡谷间云雾缭绕,仿佛阻断了端溪的流水;一群白鹤在紫色的峡山间盘旋飞翔。我唯独怜惜深山中那衰老的鸲鹆(八哥鸟),任凭万古不息的西风吹拂,它也无力飞起。怎样才能有勇猛之士,手提千钧重器,在深夜里将这乱石溪边(砚坑)的顽石统统击碎?


《行路难》


原文

颍川水洗巢由耳,首阳薇实夷齐腹。

世人不识将谓何,子独胡为异兹俗?

古来死者非一人,子胥屈子自殒身。

生前杯酒不肯醉,何用虚誉垂千春。


译文

巢父、许由用颍川的水洗耳,以拒世俗之音;伯夷、叔齐采食首阳山的薇菜,填饱肚子坚守气节。世人不理解他们的行为,还会说些什么呢?你为何偏偏也要与众不同,背离这世俗?自古以来,死去的人不止一个,伍子胥、屈原都选择自尽。他们生前连一杯酒都不愿痛快畅饮,那空留千古的虚名又有什么用呢?


《修外海赤坭岭墓作》


原文

赤坭冈头封马鬣,生荆死竹无日月。

晚生曾孙贱又劣,仰首苍天泪流血。

载锄入山日已决,北风吹我篙橹折。

悲鸣中夜声呜咽,晓踏荒山马蹄热。

开榛伐树功务捷,指挥群仆口喋喋。

须臾豁见天然穴,高下山川甚蟠结。

西南诸峰青不绝,东北漫漫海波贴。

向来浅土悲灭裂,再握又恐灵气泄。

复以玄石置墓碣,永云云来千万刦。

人生贵贱那可必,下山复作儿女别。


译文

赤坭岭的山头上,坟墓如马鬃般隆起,周围荆棘丛生,枯竹遍野,不见天日。我作为晚辈曾孙,身份低微又没本事,仰头望着苍天,泪水混着血泪流下。下定决心扛着锄头进山修墓,出发时却被北风吹断了船桨。半夜里我悲伤痛哭,哭声呜咽;清晨踏着荒山,马蹄都走得发烫。我奋力砍除荆棘树木,力求快速完工,不停地指挥着仆人们。很快,一个天然的墓穴显现出来,周围高低起伏的山川盘绕交错。西南方向,青山连绵不断;东北方,辽阔的大海与天际相接。先前那浅薄的土层令人痛心,可重新修缮又担心泄露了此地的灵气。于是用黑石立起墓碑,希望它能历经千万年岁月。人生的贵贱哪有定数呢?修完墓下山,又要与儿女们分别了。


《钓鱼效张志和体》


原文

红蕖风起白鸥飞,大网拦江鱼正肥。

微雨过,又斜晖,村北村南买醉归。


译文

风吹过红莲,白鸥翩翩飞起;一张大网拦在江面,此时鱼儿肥美。一阵细雨过后,夕阳又洒下余晖,我在村北村南的酒馆买醉,然后尽兴而归。


《秋雨书事寄黄叔仁》


原文

岭南气候殊中土,七月初穷乃无暑。

树杪昼蒙密密云,檐前夜滴丝丝雨。

忽闻海上长风生,卷入寒城翳钟鼓。

东舍今晨母敛儿,西邻昨夜夫葬妇。

人间生死不可期,恸哭苍生奈何许。


译文

岭南的气候与中原大不相同,七月将尽了还感受不到暑气。白天,树梢被层层密云笼罩;夜晚,屋檐下细雨如丝滴落。忽然听见海上刮起大风,风势卷入寒冷的城中,遮蔽了钟鼓声。今早,东边邻居家的母亲在为儿子入殓;昨夜,西边邻居家的丈夫在埋葬妻子。人世间的生死难以预料,我为苍生百姓悲痛大哭,可又能怎样呢?


《与黄叔仁乃父题东溪卷(并引昔余大父渭川府君居此溪上与黄氏故邻也去之六十年矣阅此卷有感而作)》


原文

春烟漠漠溪溶溶,鸟鸣终朝低竹丛。

桃花乱落溪水里,白首一人扶一筇。

醉中忘却溪西东,谁载咿哑进酒篷。

朝歌夕舞烦儿童,吾庐若在兹溪上,如此风光不让公。


译文

春日里,烟雾朦胧,溪水潺潺流淌;鸟儿整日在低矮的竹丛间鸣叫。桃花纷纷扬扬,落在溪水中;一位白发老人拄着竹杖漫步。老人醉意朦胧,连溪的东西方向都分辨不清,是谁驾着咿呀作响的小船,送来酒篷?从早到晚歌舞不断,还要麻烦儿童侍奉。如果我的家还在这条溪边,这样美好的风光,绝不输给你(黄家)。


《悯雨寄叔仁》


原文

去年无雨榖不登,今年雨多种欲死。

农夫十室九不炊,天道胡为乃如此。

自从西贼来充斥,一十九年罢供亿。

科征不停差役多,岁岁江边民荷戈。

旧债未填新债续,里中今有逃亡屋。

安能为汝上诉天,五风十雨无凶年。


译文

去年没有降雨,粮食颗粒无收;今年雨水泛滥,庄稼几乎被淹死。十户农夫里有九户揭不开锅,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百姓?自从西边贼寇肆意侵扰,十九年来,赋税供应都已断绝。苛捐杂税不断,差役繁重,每年江边的百姓都要扛起武器去服役。旧债还没还清,新债又接踵而至,村里如今已经有了因无法承受而逃亡留下的空屋。怎样才能替百姓向苍天申诉,盼望着风调雨顺,不再有灾荒之年。


《得林宪副待用书奉寄》


原文

午枕起攀庭树株,见戴白笠送君书。

开缄快读不见字,世间滚滚终何如。

倾盖一谈未可少,怅望万里徒区区。

愿言保此无壊身,烈火不解燔空虚。


译文

午睡醒来,我攀着庭院中的树枝,看见戴着白斗笠的人送来你的书信。急忙打开信封阅读,却仿佛看不到具体文字(形容心情激动),这世间纷扰不停,最终会走向何方?哪怕只是短暂的初次相逢畅谈,也是无比珍贵,如今只能怅然遥望万里之外,满心无奈。希望你能保重身体,如同烈火无法烧毁虚空一般,保持内心的坚韧与澄明。


《自伍光宇墓还登蓬莱绝顶》


原文

故人坟前浇我酒,白日欲西回马首。

磴危道险不可跻,下马长须扶两肘。

三步一噫五步停,引絙出舌肺肠鸣。

此时平地虑(阙),昂首十丈梯(阙)。

以手捉仆肩,以足踏崖颈。

跻攀欲上分寸(阙),恐翻身落深阱。

山北鸣鸺鹠,山南呌〈车勾〉辀。

豺虎伏莽(阙),令人愁。

小童鱼贯上复休,絶顶(阙)一望隘九州岛岛。

弱水涓涓(阙)一杯沧溟流。

穹然青者吾罗浮,神仙葛白俱蜉蝣。

湖西先生去十秋,五羊诗客徒淹留。

数公陈迹或可搜,死者已矣吾何忧。

后来诸生继前修,努力莫倦蓬莱游。


译文

在故人的坟前洒下美酒祭奠,太阳即将西沉,我掉转马头离开。山路石阶陡峭危险,根本无法攀登,只好下马,让随从搀扶着我的手肘前行。走三步长叹一声,走五步就得停下休息,喘着粗气,只听见肺腑和肠胃的声响。此时走在平地上都心有余悸(残缺部分推测为描述恐惧),抬头看那高耸入云的陡峭阶梯(残缺)。我用手抓住仆人的肩膀,脚踩着山崖边缘。艰难地向上攀爬,每一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翻身就坠入深渊。山北猫头鹰发出鸣叫,山南传来〈车勾〉辀鸟的啼叫。豺狼老虎潜伏在草丛中(残缺),让人满心忧愁。小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向上攀登,又时而停下休息,登上绝顶(残缺),一眼望去,九州都显得如此渺小。那涓涓流淌的弱水,看起来就像一杯倒入沧海的水。那巍峨青葱的山峰就是罗浮山,就算是葛洪、李白这样的神仙般人物,在这天地间也不过如蜉蝣般渺小。湖西先生已经离世十年,五羊的诗人们也只是在此短暂停留。这些先贤的遗迹或许还能探寻,逝者已逝,我又何必徒增忧愁。希望后来的学子们能继承前辈的志向,努力奋进,不要厌倦这攀登蓬莱(追求高远境界)的旅程。


《有鹤寓懐先》


原文

有鹤独睨临江楼,雪衣(阙)幽。

问尔莫是苏耽流,耽一去三十秋。

人间膏火不可留,欲往从之嗟无由。

鹤闻我言九回头,欲去不去増绸缪。

四野无云风飕飕,奋翮万里须臾周。

顾我(阙)非丁侯。


译文

有一只鹤独自站在江边的楼上凝视,雪白的羽毛(残缺部分推测为描述姿态),透着一股清幽。我问它:你莫不是苏耽一类的仙禽?苏耽离开人间已经三十年了。这人间充满纷扰苦难,难以久留,我想追随(仙鹤、仙人),可惜没有途径。仙鹤听了我的话,多次回头,似走非走,更添几分不舍之情。四周旷野无云,寒风呼啸,仙鹤展翅,瞬间就能翱翔万里。回头看我(残缺部分推测为表达自己与仙鹤的差距),我终究不是能与仙鹤相伴的丁令威。


《兰》

原文

兰兮兰兮翳灌莽,棘刺蒲芽递消长。

野竹抽稍一千丈,巨石盘云覆仙掌。

鹡鸰三三兼两两,鼓翼飞鸣齐下上。

仰视玄穹极高广,稊稗瓦甓皆真赏。

半酣一爬谁老痒,五羊城中锺雪舫。


译文

兰花啊兰花,生长在杂草丛中,荆棘与蒲草的嫩芽此消彼长。野竹的竹梢疯长,仿佛有千丈之高,巨大的岩石盘踞云雾间,如同仙人的手掌覆盖。几只鹡鸰鸟儿,三三两两,鼓动翅膀上下翻飞,鸣叫不已。抬头仰望天空,是如此高远广阔,哪怕是微小的稊稗、平凡的砖瓦,在这天地间都值得欣赏。半醉半醒间,谁能为我挠那心头的“瘙痒”(比喻内心感触),在五羊城的雪舫中,感受这份思绪 。


《答惠菊》


原文

玉台山中冬酒熟,玉台氤氲闻紫菊香。

帆带雨来山家,九尺一茎纷天葩。

主人持酒向花笑,坐下无花诗不妙。

近者击壤歌二千,菊花之音如响泉。

陈村老人植菊手,玉蘂金华光照牖。

世人有眼不识真,爱菊还他晋时人。

一瓢酩酊庐山下,万乘之君不得臣。


译文

玉台山中,冬日美酒酿成,山间弥漫着紫菊的香气。带着雨意的船帆驶向山间人家,那菊花一株茎干九尺高,花朵绽放如同天上的奇葩。主人手持美酒,对着菊花欢笑,若座下无菊,诗兴都难以美妙。近来听闻众多歌谣,而菊花所带来的意韵,就像清泉回响般动人。陈村有位擅长种植菊花的老人,培育的菊花,玉色花蕊、金色花瓣,光辉照亮了窗户。世上之人有眼无珠,不识菊花的真意,要说真正爱菊,还得是晋代的陶渊明。他在庐山下,一瓢酒就能沉醉,就算是拥有万乘之尊的君主,也无法让他臣服。


《读东坡年谱》


原文


坡翁春秋六十六,脚债一生偿不足。

黄州去后惠州来,无何又向儋州宿。

瘴雨蛮风经几时,放归旋就昆陵木。

熈寜以下至元符,中间老稚围船哭。

妇女仓皇吏卒欺,坡翁已就台官狱。

平生几册箧中书,一一旁搜付回禄。

西望眉山不知处,俯仰乾坤何局促。

假令坡翁活百年,长领词官称玉局。

气节文章古所难,先知孰与愚公谷。

丈夫当自慎出处,何尔呶呶蒙毁辱。


译文

苏东坡享年六十六岁,一生奔波受累,仿佛总在偿还“行走的债”。被贬离黄州后又前往惠州,没过多久,又被贬谪到儋州。在那充满瘴气、风雨肆虐的地方度过多少岁月,被放归后不久就在常州离世。从熙宁年间到元符年间,这期间,老人和孩子围着船只痛哭。妇女们惊慌失措,还要遭受官吏的欺凌,苏东坡曾被投入御史台的监狱。他平生所著的几箱书籍,也被一一搜查出来,付之一炬。向西遥望故乡眉山,却不知在何处,在这天地间俯仰,只觉人生如此局促。假如苏东坡能活到一百岁,或许能长久担任词臣,被称为“玉局”(官职名)。他的气节与文章,自古以来都难得一见,那些所谓的“先知”,怎能比得上他?大丈夫应当谨慎选择自己的出仕与隐退,为何要因言语惹来这般毁谤侮辱。


《戏题张千户画松张侯画松》


原文

人不识,松不画横惟画直。

上干青霄下盘石,倒巻苍龙二千尺。

神物安可留屋壁,变化虚空了无迹。

不然恐遭雷斧辟,左手执弓右持戟。

取胜无过万人敌,侯莫画松费笔力。


译文

人们看不懂(张千户的画),他画松不画横斜之态,只画笔直向上的松树。松树向上直插云霄,向下盘根于巨石,宛如倒卷的苍龙,足有两千尺长。这样神奇的事物,怎能留在屋壁之上?它仿佛能在虚空中变化,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然恐怕会遭到雷神用斧头劈开(因触犯天机),(这松树的气势)就像左手持弓、右手握戟的勇士。论起气势,胜过能敌万人的猛将,张千户啊,别再费力画这松树了!


《梦匡庐》


原文

老年心折何处山,昨夜梦鼓浔阳柁。

九天无云瀑布飞,声落长江震呉楚。

望湖亭边延五老,远之近之无不可。

欲携五老还沧溟,一囊又借长髯我。


译文

年老时,我心中向往哪座山呢?昨夜梦见自己在浔阳江边摇桨行船。天空万里无云,瀑布飞泻而下,那声音落入长江,震动了吴楚大地。在望湖亭边,我邀请五老峰(拟人化)相伴,无论远观近赏都惬意。我想带着五老峰回到大海,还得借助长胡子(帮手、想象之物)帮我提行囊。


《与世卿同游厓山作》


原文

海风昼号山木折,墨浪夜撼苍厓裂。

有庙于此昭臣节,吾昔大书吾脑热。

天冠地屦华裔别,万古不使纲常灭。

角声呜鸣旗猎猎,楼船将军过击楫。

楚客傍观黙无说,肝肠里有三公鐡。

南山老人红玉颊,久坐松根待明月。


译文

白天海风呼啸,吹断山中树木;夜晚,漆黑的浪涛撼动着陡峭的山崖,仿佛要将其震裂。这里有一座庙宇,彰显着忠臣的气节,我曾在此激情澎湃地题字。天地有序,华夏与蛮夷有别,这纲常伦理,应当万古长存。号角声呜呜响起,战旗猎猎飞扬,楼船上的将军如同祖逖般击楫立志。我如同旁观的楚客,默默无言,内心却有着如钢铁般坚定的气节。一位面色红润的南山老人,长久地坐在松树根上,等待明月升起。


《题梁先生芸阁》


原文

圣人与天本无作,六经之言天注脚。

百氏区区赘疣若,汗牛充栋故可削。

世人闻见多尚博,恨不堆书等山岳。

舍东丈人号芸阁,髙坐松根自鸣铎。

抠趋童子慎唯诺,口授心传为小学。

孝经论语时叅错,子史平生尽拈却。

寄以斯名聊自谑,讲下诸郎颇淳朴。

谁敢作嘲侮先觉,读书不为章句縳。

千巻万巻皆糟粕,野鸟昼啼山花落。

舍西先生睡方着。


译文

圣人的思想与天道本是自然而成,六经的文字不过是对天道的注释。诸子百家的学说,如同多余的赘肉,哪怕书籍堆积如山,也可删减。世人追求广博的见闻,恨不得把书堆得像山一样高。屋舍东边的梁先生,自号“芸阁”,他高坐在松树根上,摇响教化的木铎。求学的童子恭敬地小步快走,谨慎应答,先生通过口授心传教授启蒙知识。讲解时,穿插着《孝经》《论语》,而对于诸子史书,他并不看重。他取这个名号,不过是自我调侃,在他门下学习的弟子都十分淳朴。谁敢嘲笑侮辱这位有先见之明的先生?读书不应被章句束缚。哪怕读千万卷书,如果不得要领,也不过是糟粕。山野间,鸟儿在白天啼叫,山花纷纷飘落,屋舍西边的先生,刚刚进入梦乡。


《题马默斋壁》


原文

屋后青山屛翳合,檐前緑树烟花匝。

主人闭门履不纳,跏趺明月光遶榻。

客来问我笑不答,但闻山莺啼恰恰。

橙橘盈园野芳杂,门外一江深映合。

四时八风谁管押,烟飞雾走龙腾甲。

拙者孤舟持酒榼,成化十年甲午腊。


译文

屋子后面,青山如屏风般围合遮蔽;屋檐前,绿树成荫,繁花环绕。主人闭门谢客,连鞋子也不穿,盘腿坐在榻上,明月的光辉环绕四周。有客人前来询问,我只是笑笑并不回答,只听见山间黄莺啼叫清脆。果园里橙橘累累,野花香气混杂;门外江水深深,与周围景色相映成趣。四季变换、八方来风,谁又能管束?只见烟雾缭绕,似巨龙腾跃。我这笨拙之人,独自驾着小船,手持酒壶,时在成化十年甲午年腊月。


《偶得》


原文

衡山西游何时还,暂寄渔蓑水石间。

又恐风吹江日残,扁舟打落芦花湾。

教儿且筑大云山。


译文

西游衡山后,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暂且将蓑衣寄放在这水边石畔。又担心江风将夕阳吹散,把我的小船吹落到芦花深处的水湾。不如让孩子先去构筑大云山(理想之所)吧。


《可左言赠宪府王乐用归瑞昌》


原文

可可可,左左左,费尽多少精神,惹得一场笑唾。

百年不满一瞬,烦恼皆由心作。

若是向上辈人,达塞一齐觑破。

归来乎,青山还我,白云满座。

莫思量,但高卧。


译文

罢了罢了,左思右想又如何?费尽心力,最终不过换来他人的嘲笑唾弃。百年光阴,不过是转瞬即逝,所有烦恼都因内心执念而生。若是真正超脱之人,无论显达或困窘,都能一眼看透。回来吧!让我回归青山,与白云相伴。别再胡思乱想,只管安心高枕而卧。


《赠左明府考绩之京》


原文

六十花封一高要,高要得公当不小。

阿衡事业世岂知,天下经纶此中了。

百里万夫大小同,语默出处非殊调。

君今老绩赴天官,我只弄我江门钓。


译文

六十个县邑中,高要县虽小,但若有你这样的贤能治理,意义非凡。你如伊尹(阿衡)般的治国才能,世人未必知晓,但天下的谋略智慧,你已深谙于心。无论治理方圆知晓还是统领万民,道理相通;言语与沉默、出仕与隐退,本质并无差别。如今你政绩卓著,将赴京接受考核,而我只愿在江门悠然垂钓。


《力疾书慈元庙碑记》


原文

北窻一榻羲皇前,青灯碧玉眠三年。

慈元落落吾所怜,两崖山髙青阁天。

崖门之水常涓涓,一碑今为东山传。

虚言不扶名教颠,久病江湖落日前。

呜呼此意谁与言!


译文

我躺在北窗下的榻上,恍若回到上古羲皇时代,伴着青灯,度过三年时光。慈元庙冷落孤寂,令我心生怜惜;两岸山崖高耸,直插云天。崖门的江水潺潺流淌,如今写下这篇碑文,为东山(或许指庙中人物或事迹)传扬。若只是空话,无法匡正礼教的倾颓;我久病缠身,在江湖漂泊,眼看夕阳西下。唉!这般心意,又能向谁诉说?


《坠床诗》


原文

母子之爱天所维,庐冈数步扄幽扉。

近者梦寐常追随,坠身床下如僵尸。

把火来照我为谁?久病不死长命雏。

侧身东面魂依依。


译文

母子之爱,是上天维系的深情;家离庐冈山不过几步,门扉紧闭。近来梦中,母子常相伴相随;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坠落在床下,如同僵尸般动弹不得。有人举着火把照亮,恍惚间不知自己是谁?久病却未离世,我这“长命”之人,像雏鸟般脆弱。我侧身朝向东面,魂魄仍在眷恋徘徊。


《六月十夜枕上》


原文

岁岁与年年,几见春秋过枕前。

有时自放春风颠,尧夫击壤歌千篇。

大醉起舞春风前,碧玉不知今几年。

望望衡山眼欲穿,世卿兹来何延縁。


译文

年复一年,不知多少春秋在枕边流逝。有时我放任自己,如醉春风,效仿邵尧夫(邵雍),尽情吟唱。在春风中大醉起舞,不知时光已过几何。我望眼欲穿地盼望着衡山,世卿(人名)此次前来,不知是怎样的机缘?


《枕上》


原文

江门水上庐山颠,蒲团展卧羲皇前。

洗手一弄琴无弦,江门之水常渊渊。

月光云影江吞天,安得古今名家如刘文靖庄定山题一言?

洞视千古如浮烟,江门水与银河连。

又何必栖栖向钓鱼台上来打眠?

夫然后信性气果江湖,行蔵动星象同符。

羊裘老子未化之迹可见之形,以为旷世之贤而思齐其贤也耶?


译文

我躺在江门水上、仿若置身庐山之巅,展开蒲团,恍若回到上古时代。洗净双手,轻抚无弦之琴,江门的江水深沉悠远。月光云影倒映,江面仿佛吞没了天空;怎得让刘文靖、庄定山这样的古今名家留下一句评语?若能看透千古如过眼云烟,便知江门之水可与银河相连。又何必忙碌不安地前往钓鱼台(如严子陵隐居处)入眠?至此才深信,人的性情应如江湖般豁达,言行举止可与星象呼应。像披羊裘垂钓的严子陵,他的形迹流传于世,我们将他视为旷世贤才,是否应效仿他的贤德呢?


《示诸生》


原文

江门洗足上庐山,放脚一踏云霞穿。

大行不加穷亦全,尧舜与我都自然。

大者使问跃与潜,守身当以藩篱先。

世间膏火来熬煎,市朝名利相喧填。

百年光景空留连,丈夫事业何由宣。

昔者绿鬓今华岭,呜呼老去谁之愆。


译文

在江门洗净双足,登上庐山,放开脚步,仿佛能踏破云霞。即便身处困境,也能保持本心的完整,效法尧舜,顺应自然之道。探究事物的根本规律,如同龙的飞跃与潜藏;修身养性,要先筑牢自身的道德防线。这世间的功名利禄,像烈火般煎熬人心,朝堂与市井间,充满了喧嚣的名利争夺。百年人生匆匆而过,回首却只剩空叹,大丈夫的抱负又该如何施展?昔日黑发如今已白如霜雪,唉!年华老去,这是谁的过错呢?


《病中寄张廷实用杜子美韵》


原文

碧玉丈人天性直,长以语人人不识。

胸中一部莲华经,江云浩浩江泠泠。

时取黄鹤楼中老,铁笛傍崖吹之江神敛袵无人听。

安得张乖崖来分与衡山一半,今日在衡山为我作粥便是当年事业成。


译文

我这生性耿直的人,常与人言说却无人理解。胸中藏着如《莲华经》般的智慧,面对浩浩江云、泠泠江水,思绪万千。有时像黄鹤楼中的仙人,在山崖边吹奏铁笛,江神都恭敬倾听,可惜无人懂得欣赏。怎才能盼来如张乖崖(张咏)般的知己,与我共分衡山之景?如今若能在衡山,有人为我煮粥,这便是人生的一大成就了。


《与谢天锡》


原文

先生大事久未襄,造次千人不启齿。

先生老穷旋涡佛,灭顶惊心罗汉水。

麦舟遇我盖非难,凶岁探囊诚未易。

佳城许让白牛冈,借助希微非我意。

为我寄声谢韩子,纷纷薄俗古今然。

所幸男儿穷有志,后山之后岂无人。

百丈中流看砥柱。


译文

先生您的大事长久未能完成,仓促间遇到千人也不敢倾诉。您一生穷困潦倒,深陷困境,仿佛被佛前的旋涡、罗汉脚下的洪水淹没,令人心惊。您慷慨相助如雪中送炭,但在灾荒之年拿出财物实在艰难。您许诺让出白牛冈作为墓地,可借助微薄之力并非我的本意。请替我感谢韩子(韩姓友人),人情淡薄的世风从古至今皆是如此。所幸男儿即便穷困也有志向,前辈之后,怎会没有贤才?就像屹立在百丈激流中的砥柱,坚守不移。


《民泽自白沙馆告还谒母故以归为望》


原文

黄云山人风韵奇,击壤亦唱尧夫诗。

顷者省母増江湄,梅花雪月如见之。

西风千亩稻垂,再把葫芦斩缠归。

山门莫作儿女态,阳关三叠走嘘唏。(黄云乃民泽所居之洞也)


译文

黄云山人风度才情出众,像邵尧夫(邵雍)一样随性吟唱。不久前他前往增江边探望母亲,那梅花映雪、明月相伴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秋风中千亩稻田稻穗低垂,他斩断牵绊,决意归家。临别时,莫要像小儿女般留恋,即便听到《阳关三叠》的离歌,也应豁达前行。


《赠黎申兼呈克修梧州》


原文

苍梧夜雨连床,庐阜冬帆独透。

梦中彩笔子须投,海上黄云我当种。

短歌送子子合知,无病呻吟何足讽。


译文

在苍梧的雨夜,我们同床而卧;如今你独自乘船,冬日驶向庐山。愿你如江淹得彩笔般文采斐然,而我将在海上耕耘“黄云”(理想)。我写下短诗送你,希望你能领会心意;若无病呻吟的文字,又有何值得品味?


《王乐用佥江门看病别后赋此》


原文

木叶吾衣,草吾屦,鸟解唱歌花解舞。

天际虹桥万丈高,袖里青蛇三尺许。

破帽冲开华顶云,西望衡山久延伫。

堂堂名教天命之,六六洞天谁是主。

五羊城中老法星,日昨江门看病去。


译文

以树叶为衣,以草为鞋,鸟儿欢唱,花儿舞动,自得其乐。天边虹桥高耸入云,袖中宝剑寒光闪烁。戴着破帽,拨开华山之巅的云雾,向西遥望衡山,久久伫立。名教威严,皆是天命所归;三十六洞天,谁才是真正的主人?五羊城那位德高望重的王乐用,前日前往江门为我看病,令人感怀。


《感事示黄生叔仁》


原文

亲老需甘软,家贫乏囷仓。

卖文应不免,为恨故难忘。

挥俗黄生激,辞宾子觉刚。

尔曹虽得罪,无愧在门墙。


译文

父母年老,需要吃软烂的食物,家中却贫困,粮仓空虚。为了生计,卖文谋生难以避免,心中不免遗憾。黄生你愤世嫉俗,子觉你刚正不阿,毅然辞谢宾客。你们虽然因此得罪他人,但坚守本心,无愧于师门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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