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不苦,它承载着我们甜蜜的友情。
——题记
我家炒苦瓜,基本上就是我的菜。催吃时,孩子懒懒地挑一个小的薄的苦瓜条,勉强放进嘴里,需要再夹另一种菜同时吃,还露出无奈的表情,嘴里嘟囔着,真苦真苦。
我家的男人知道吃苦瓜对身体有好处,能吃上两筷子,算是他对自己最友好的努力了。他也不会再多吃一口的,那两筷子苦瓜,已经使他多喝了半碗水或汤,往肚子里送下去。
每次炒一盘苦瓜,我要么一顿吃完,要么下一顿扫尾,总是我最后包圆。我不觉得苦瓜有多苦。
其实,我开始也吃不下苦瓜。
第一次吃苦瓜,在我的范同学家。她家在滨州无棣的一个小村子里,她的父亲是村上小学的校长,她父母平常就住在校园里。学校的后墙里边,有一块空地,范同学的母亲在那里种了各种蔬菜。
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的一个暑假,我应邀去她家里玩。
热情的范同学妈妈包了水饺招待我。中午吃饭时 ,她的妈妈用大托盘盛了薄皮大馅的水饺,给我们每人一个小碗,自己取食物。桌上有蒜泥、醋,分开盛放着,芝麻油在饭桌上飘出诱人的香味。难忘的除了这美味的饺子,就是晚餐的鸡蛋炒苦瓜。
晚饭是我和范同学一起准备的。她带我到菜园边的瓜架子上摘苦瓜,园子里也有豆角和茄子,还拔了葱。我负责洗菜,范同学切菜、炒菜。她的爸妈到田里帮爷爷奶奶干活了,我俩负责后厨。
同学四个菜摆好,一家人聚齐。饭前,她的妈妈,特意把炸鱼放在我面前,热情招待,让我品尝炸鱼的焦酥。我被好客的妈妈感动,也被范同学推荐的鸡蛋炒苦瓜吸引。第一次试吃,范同学看着我,笑着。我好奇,一筷子夹进口中,只一嚼,就差点要吐。说它比药苦也不为过,我还没有吃过苦味的青菜,第一次真不好意思。吐不是个场合,吃又难以下咽。我立即咬一口馒头,同时咀嚼,想来准是皱着眉,勉强吞下去的,而且不再吃第二口。同学有意地大口吃给我看,她妈妈和蔼地说:“吃不惯,吃别的。”
我和同学的关系,因吃苦瓜,变得越来越好。后来,一起就餐,也有苦瓜,我已经试着吃过一次,再吃时有了长进。接受苦瓜是一次口腔溃疡。
秋季开学不久,我的舌头上起来一层小疙瘩。接着嘴唇内部也一块白口疮,疼得饭不能吃,水不能喝。范同学在午饭后陪我去学校附近的果蔬市场,买了两根苦瓜。一根青的,一根有点发黄。回到宿舍,她把苦瓜泡在水里,然后洗干净,把那根黄点的苦瓜掰成两半。一半给我,一半她自己吃。我第一次看到苦瓜的种子包着红红的浆膜,鲜艳诱人。范同学自己先啃着吃起来,和吃黄瓜似的,没有一点因瓜苦流露出来不悦的表情。我问她,“不苦嘛?”她让我咬一口尝尝。咬一口才知道,这个苦瓜是绵绵的,不太苦,红红的种子浆膜,居然是甜的。生吃了一根苦瓜,我的口腔溃疡第二天有了好转。接着又去买苦瓜,连吃三天,口腔好了。
后来,我一口气生吃一根苦瓜,也可以轻松做到了,并不觉得有多苦。上火吃苦瓜,也确实有败火效果。
在同宿舍读书的那段时间,范同学回家,她妈妈常给她带煮熟的咸鸡蛋。一包二三十个咸鸡蛋,我们宿舍的六个人,不用一周时间,准帮着范同学解决完。现在想想,范同学的慷慨,和她妈妈的教育一定分不开。那个年代,物资还不像现在这么富足。
范同学的友好,有很多故事。像她冬季出门捂热我的手,去大教室上课给我们留座位,看电影主动买瓜子,逛街给同伴带遮阳伞,冬夜给晚归舍友开门,卫生扫除剪了自己的衣服当抹布,旅游自带相机给大家拍照,教我们打乒乓球……
毕业之后,各回各家。我和范同学刚分开还有着书信、电话联系。各自成家后,渐渐沟通稀疏了。
几年前,我摔伤住院,范同学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和我视频聊天,问候我的病情,开导我放平心态,我当时感动得语不成声。
孩子大了,最近几年联系多了,视频也方便。分别二十多年,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亲切自如,无话不谈。
我吃苦瓜时,常会想起范同学,是她让我初尝苦瓜,是她教我苦瓜败火,是她让我吃到成熟的苦瓜甜甜的种子。
原来,苦的东西也不是一直苦,成熟之后,也会改变。
苦瓜,也有甜的时候,成熟的人生也是先苦后甜的。
成熟的友谊,非常像苦瓜成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