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四种解决方式。
第一种是,“由是放荡形骸,妄骋淫佚,久之觉其烦恼,更进求安心立命之道”。
一切皆空导致来的无所不为。有的时候,学哲学有个好处,树立一点信念,如果一切皆空,我说的好听一点是无所不为,坏一点就无恶不作。如果没有因果观念,没有本体观念,这个很糟糕,我经常看网络上有人有来一些刺激性的,说如果明天就死了,你今天干什么?如果2012就世界末日你又干什么?
这就是熊十力13岁就这样,这个很多人可能有的时候体会不到,我借用一下昆德拉小说的名字叫《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你都知道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是很烦恼的,但是千万不要把它都扔了,都扔了以后,你发现你不能承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比重还难受。
我想学哲学的人会很容易理解这一点,所以,他第一种思路没办法,回过头来说我要寻找安心立命之道。
然后第二种思路出来了,因悟幻不自有,必依于具。如无真者,觉幻是谁?泯此觉相,幻复何有?以有能觉,幻相斯起。此能觉者,是名真我。时则以情器为泡影,索真宰于寂灭,一念不生,虚空粉碎,以此为至道之归矣。
我简单给你们说一下,如果同学感兴趣你可以去看看,他就说幻不自有,真我从佛教的空宗来讲也是一空,所以,最后是虚空粉碎,这是佛教的空寂本体。这第二种思路是大空的思路。
但是这种它又不满又第三种,既而猛然有省曰,果幻相为多事者,云何依真起幻?既依真起幻,云何断幻求真?幻如可断者,即不应起,起已可断者,断必复起。又舍幻有真者,是真幻不相干,云何求真?
种种疑虑,莫获正解,以是身心无主,不得安稳。乃忽读《王船山遗书》,得悟道一元,幽明一物。全道全器,原一诚而无幻;即幽即明,本一贯而何断?天在人,不遗人以同天;道在我,赖有我以凝道。斯乃衡阳之宝筏,洙泗之薪传也。
这是儒学正宗。既然有幻必有真,真幻必然是一体,这是正统的儒家。
如果到此为止,他一辈子等到他晚年的时候,他的思想体系基本上到这为止了。这个结论是他认同的,他一辈子判处唯识学最后皈依的,就是但是在当时,他迅速地就倒退,这个是站在儒学的立场上说的倒退,当时他觉得自己有另外一种思路比这更好,是什么思路?
余曩治船山学,颇好之,近读余杭章先生《建立宗教论》,闻三性三无性义,益进诗竺坟,始知船山甚浅。
这就是第四种思路,他是让章太炎梁漱溟这些人把,他给整个给拉到佛教,拉到唯识学的框架里面去。你读新儒家,它确实好像感觉理论上挺弱,没多少东西,就那么,几句话,但是他要以你的所有的生命体验,和你对哲学的理解为基础的。光读干巴巴的语录,你懂那个道理你也是信不及的。
所以,熊十力在34岁的时候,他已经信佛教唯识学了,他觉得唯识学讲的好,那个时候的中国人喜欢唯识学,因为它细腻,推理逻辑科学。觉得儒家讲的这也太玄了,即体即用即到机器没办法认同,所以,他退回到佛教唯识学。
我说这四种思路大家看看,第一种叫现象空泛无形论,导致的是无所不益。第二种是回到空宗的,第三种是回到儒家的,第四种实际上是最没有哲学味道,就是现象因果决定论,就是唯识学,但是34岁的时候熊十力是非常喜欢的,觉得这个很有说服力,我到今天也觉得这个挺有说服力,儒家的即体即用的我还是缺一点。
当然对你们这些20多岁的人来说,你就听着就行,他觉得唯识学讲得好,但是这一套在他34岁的时候他信了,然后到 1920年他就到南京为学院去学了两年。22年到北京大学去讲唯识学专任讲师,熊十力没当教授,他就是当专任讲师,就等于一个代课老师似的。讲了几年以后,他彻底不信了,那么,这个不信的原因是什么?
一个是个体生命的原因,他不能信这种轮回,阿赖耶识的这种决定论,没有个体自由创造的权利,我只能慢慢的熏陶,而且还要靠向别人学习,向圣人学习,向经典学习。我们传统哲学老喜欢自证自悟,自性开发自己的良知,这个传统熊十力在他年轻的时候,他写过一个语录体的著作,学生帮他记下来的叫《尊闻录》。
他讨论过一个问题,就讲阿赖耶识缘起,是以因果轮回为基础的,如果没有因果轮回,阿赖耶识缘起就中断,他说他遇到了一个问题,他思考了一下,以后再也不信阿赖耶识原则了,但这个思考挺逗。
他说,一切生物是自生的呢,还是有其他事物决定的,自生就是现象界,阿赖耶识决定的,还是另外一种是宇宙大生,就是说有本体创生,实际上是儒家体用论和阿赖耶识的现象因果决定论,两种思想在他心中矛盾,有一天他有一个问题。
他说,今若依据佛家而言生命,则一切有情之生命,各各无始无终,及各各有迥脱形骸之神识,轮回之义以此建立,若诚尔者,则植物与下等动物将有神识焉否耶?设许有者,则复生现象如何解释?——《尊闻录》
那么,如何解释复生现象?
另外一个现象,你们从小的时候,壁虎趴在墙上,有的小孩喜欢把它一切两半,说壁虎还能长出来就变成两个,这个我不知道,我从小玩过蚯蚓,就把蚯蚓一切两半,但它确实能够活,就变成两个蚯蚓。
如果用阿赖耶识来解释的话,这里麻烦了,说如果一个蚯蚓它是一切为二了,一是因果轮回的主体,你说他很有科学性,又有万法唯识,又是这个种子现实护身,如果一个蚯蚓他也有阿赖耶识,你把它切成两半,它变成两个主体了,下次轮回报应的时候谁负责?
他说由此,我就彻底不信了阿赖耶识,就一个人挺怪,其实他主观上可能早就不信了,但他找不到理由,他想了这个问题,说蚯蚓一切两半,你说哪一个阿赖耶识在哪个身上,阿赖耶识如果有分裂的话,整个因果轮回的游戏规则就会打破。
这很麻烦,他说我从此不信这个因果轮回,比如说如果不信因果轮回的话,善恶怎么办?
我们之所以说有善有恶,要众善奉行,是因为怕轮回报应。熊十力也用宋明儒学的那一套来说,说这个也有轮回怎么样,但是真正的道德是什么?
吾人自性清净,恒沙功德,万善庄严,真从自性流出。
啥意思呢,就是说,真正的善不是在因果关系之中的,如果因为结果是善,它不是真正的道德,这就回到儒家的那种自律道德,如果是为了报应而行善,不是真正的善,这个叫他律道德,他回到传统。
那么,他就不信阿赖耶识,我推测他年轻的时候信,后来不信,一个原因是个体生命寻求个体自由,因为他觉得又要有创造性的自我,他不能容忍老是在因果这个熏陶之中;还有一个原因不仅仅是熊十力的原因,是整个中国近现代的原因。
从个体自由到中国何由停滞不进的反省在熊十力思考因果、体用问题上的影响。
如果是阿赖耶识,因果决定论,你个人要靠熏陶,那么,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它要想振兴他要想复兴,它的动力源在哪?
按照这种“熏陶”的说法,只能在渐进的过程当中。
但是熊十力看到当时的中国,熊十力22年到北大去教书,他看到的是军阀混战,看到是国共之争,没有一天不打仗,没有一天不死人,他看到当时的中国又穷又弱,而且人的素质还特低。
今天还有人在感慨说,我们现在实行民主,怕素质跟不上,你想100年前是什么样子?
我以前老有个印象,说过去从小就听到人批判胡适,说胡适这人特坏,胡适鄙视中国人,骂中国人好像就是很低的民族。后来我发现,这句话是熊十力说的,我找到了熊十力给胡适写了封信,他在 1935年11月21号给胡适写了封信。
世事至此,已不是亡国与否的问题,只是此种能否生存的问题……中国人如此贱蛆,若不亡种,无此天理。力不解中国人何竟全无人气。想先生决不以力之此种观察为然。——《致胡适》
熊十力特别爱国,还参加过辛亥革命的早期活动,一辈子好像抗战的时候特别急,他干嘛说这话叫,“爱之深,恨之切”,就像有一个比喻:我只会回家打孩子,你看我很文质彬彬回家孩子学习不好,有的还打,但是我不可能去打别人家的孩子,为什么我管它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