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当李良开从徐小芳口中得知自己得的只是常见的胃膜炎时,开心得像个孩子:“我说嘛,肯定没啥大毛病!那个老中医就是个庸医,净吓唬老实人。右客,走,我们回家,小家伙们一定想爷爷奶奶了。”
听到丈夫喊自己“右客”,徐小芳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亲切感。因为在五十一年的婚姻生活里,李良开很少按当地的俚语这样称呼自己的妻子,而是习惯于用“我说”或“喂”来代替对徐小芳的称谓。
徐小芳也是这样,和李良开对话时,她既不喊名字,也不喊别的,而是张口必称“我跟你说”。而和别人谈起李良开时,很少说“我男客”,而是称“我们家的”。因为在她看来,把丈夫喊成“男客”,实在是有些太粗俗了。
从县城回到月溪场的家里,徐小芳变得特别忙碌起来,有空就往外面跑,说是要跟别人学十字绣。李良开也懒得过问,不是呆在家里看电视,就是跑到茶馆里看人家打麻将或斗地主,偶尔也上去玩几把,一块两块的彩头,没什么输赢,就是图个乐呵。
实际上,徐小芳学十字绣是假,抽空打电话和儿子们商量如何让丈夫开心是真。商量来,商量去,焦点最终聚集到唐家岩老院子和祖坟搬迁上。母子五个一致认为,这是李良开当前最关心的事情,可以围绕此事做点文章。
最后,二儿子李远的一番话提醒了徐小芳:“前段时间,老汉不是想出来挨个城市做侄儿们的工作吗?那就让他到处走走看看,顺便散散心。”
徐小芳眼前一亮,但她马上想到了经费问题:“那得多少钱啊?我听善乾老师说,一圈走下来,得四五万啊。”
李远急了:“妈,都啥时候了,您还心疼钱?钱由我们兄弟四个出。再说,这比动手术、做化疗便宜很多嘛。这样既尊重了老汉的想法,照顾到了他的心愿,还能借此看看各地风光,愉悦一下心情,一举多得,多好的事啊。”
听二儿子这么一讲,徐小芳觉得在理。再和另外三个儿子一商量,全都投赞成票,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谁曾想,徐小芳同意了,李良开却唱起了反调,坚决表示反对。
徐小芳以为李良开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但李良开的言行举止一如从前,没有任何颓废或绝望的征兆。他不同意远行的理由,竟然是最近玩麻将上了瘾。
这个理由,让徐小芳有些哭笑不得。因为在她印象中,李良开历来反感麻将,总认为那是不务正业,除了过年,他平时甚至禁止自己的家人玩麻将。
“你玩麻将玩上了瘾?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徐小芳说啥也不相信。
面对妻子的疑惑,李良开耍起了赖皮:“我说,我迷迷瞪瞪几十年,现在终于开窍了。玩麻将太有意思了!以前咋没发现呢?你就别管我了,让我痛痛快快玩几年。都快七十了,再不玩就没时间了。”
听到“再不玩就没时间了”这句话,徐小芳心里一慌,面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她笑着对李良开讲:“我跟你说,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惦记着玩儿?老院子不管了?祖坟不管了?你将来到了下面,怎么跟你们老李家的老祖宗交待啊?”
徐小芳这么一说,李良开不提麻将的事了:“喂,谁说不管了?问题是我管得过来吗?这帮小兔崽子,没有一个真心实意支持我,你叫我怎么办?”
徐小芳反倒乐了:“谁让你下跪求他们啊?我跟你说,趁你现在还走得动,当面和他们谈一谈,说不定他们就站在你这边来了。”
李良开松了口:“你不心疼钱了?”“反正又不是我出钱。我跟儿子们讲了,他们都支持你,路费已经汇到我的银行卡里。”
徐小芳故作轻松地回答。“喂,那你得陪我去。我们两个都没出过远门,一起去,刚好有个伴儿。”
李良开又耍起了赖皮。徐小芳无奈地笑了:“我当然想去。可是六个娃儿们咋办?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吧?我跟你说,你就放心去吧,家里还有我哩。”
四个儿子也陆续打来电话,中心意思都差不多,叫李良开不用考虑行程和时间长短,国内任何地方,想去哪就去哪,愿逛多久就逛多久,还可以到那些风景区去看看,感受一下祖国大好河山的壮美。
好说歹说,李良开终于答应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顺带做做唐家岩李氏后人的思想工作,动员大家齐心协力把祖上留下来的老院子、祖坟保住。当然,老院子后面那一长排郁郁葱葱的古柏,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下来。
【桐言无忌】
蒙在鼓里的李老,怎知妻儿的一片苦心?
李良开耍起了赖皮:“我说,我迷迷瞪瞪几十年,现在终于开窍了。玩麻将太有意思了!以前咋没发现呢?你就别管我了,让我痛痛快快玩几年。都快七十了,再不玩就没时间了。”看到这,心里一阵难受,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前兆?还是玄学?
李老,老了,老了,居然对麻将情有独钟?这不是您最厌恶的恶习吗?看来人的习惯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改变。李老,尽情的玩吧,操劳了一辈子,是应该消遣消遣了,喜欢做什么就去行动,不要留有任何遗憾。
徐小芳和儿子们的共识非常正确,了却李老最大的心愿。可是一心想出去劝说的李老却在妻子决定后而改变了最初的想法,好一位精明睿智的徐小芳,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话聊”,把李老的思想工作彻底做好,儿子们也是极力配合,相继打电话催促父亲出去逛逛,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体会一下祖国的大好风光。为了把祖上留下来的老院子、祖坟和后面那一长排郁郁葱葱的古柏保护下来,李老决定动身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