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有点~~emmmm~~~反正码的时候是哭唧唧了~~
转眼至璟熙五年,曲尧之乱,肃王篡位皆已平息。经历了这一切的孟笠生,感受到了沧桑,也感受到内心戾气消散,心也变得柔软了许多。他时常夜不能寐,时常怀念少时的随性洒脱,也愈发感到力不从心,甚至偶尔会对自己产生质疑。
新一年的花灯节前夕,孟笠生召了孟澧进宫,自被释放之日起,他就回到了肃王府,后来肃王斩首,王府被封,念在他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孟笠生另赐了府邸给他,也不过是小小的一处,较之王府尚不足一隅之地。他倒也安分,只乖乖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闷在书房读书习字,也不嫌无趣。
对于出狱后的第一次觐见,孟澧是很悸动的,滔天大罪之下尚能苟且性命,他虽不知背后缘由但其中艰难却是不难猜测的,至于赐婚一事,他在泉牢中时就已看开,心悦于她,自是愿她平安喜乐,万不会将她置于危险之中,而自己的所为与此却是全然相悖,他觉得自己是配不上苏念的。
孟澧是在御书楼见到的孟笠生,在高高竖着的书架后面,隐没着的有些衰弱的身影。他等在门口,听着雨声,想起幼时所见的皇伯父,是那般身姿挺拔,玉树临风,那时自己还是个小娃,跟着孟笠生微服私访,一路惹来多少怀春少女倾慕之光,而今所见,不得不感慨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你可还记得你母亲的容貌?”远远飘来略带沙哑的声音。
“不记得了。”他确实不记得,那件事时他未满周岁,即便后来肃王同他描述过他母亲的音容笑貌,于他来说总是飘渺又虚无。
孟笠生向他走来,递给他一副画,展开一看,正是先王妃——闵氏。
传闻闵氏出身西境栎城,先辈以种植瓜果谋生,后又以此做起了生意,到父辈一代已是当地富户。既是富户,自然免不了与达官显贵交好,随着时间的推移,名声也传到了帝都,先王爱吃果子,便有大臣为之敬上。服侍的好了,封赏也就有了,金银珠宝赏了臣子,而富户则赏的是踏江游河,观天地秀丽,览山川壮阔。谁也不曾想到,竟赏出个皇妃来。
孟澧不明所以,孟笠生也不着急,领着他去到了擎陵。擎,有托、举之意,同时也代表着先王的丰功伟绩,大沅朝的蒸蒸日上。擎陵即是先王陵墓所在,也是皇贵妃闵氏陵墓所在。
到得陵墓,孟笠生先行参拜,孟澧则跪于一旁,后拜。而后,孟笠生让孟澧将那幅画焚于墓前。
“你母亲,便是葬在这里的。”孟笠生远眺前方,覆手而立,略带惋惜的说道。
孟澧一个踉跄,差点踢翻了脚下的火盆,倒了几步,算是定下神来。他不可思议的看向孟笠生,不敢相信刚才那句话。
你母亲,便是葬在这里的。
孟笠生从袖中摸出一卷卷轴,孟澧抖着手接过,他只觉喉咙干哑,已不能言语。缓缓展开卷轴,所载之事更令他瞠目结舌,顿感内心如翻腾的惊涛骇浪,五脏六腑也如山河崩裂一般。
许久,便如已过沧海桑田,孟笠生淡淡道:“烧了吧。”
彼时绿芽正奋力的生长着,初春细雨绵绵的撒着,孟澧颓然的走在回府的路上,神情恍惚,心思荒芜。卷轴上的字历历在目,久久挥之不去。
辰元十年二月,闵高氏生女伽乐于栎城,行三。
开和七年正月,闵氏三女年十七,太子徽娶之,立为侧妃。
同年十二月,生子澧。
宏寿元年三月,邑山春猎,太子徽携妃于猎场,王见,谓之桃夭。使公主沂邀之随行,幸于行宫。
次月入宫,封闵妃。
同年九月,中秋家宴,太子无礼于闵妃,王怒,废为睿王,后又图之,王震怒,斩之,诛其家。子澧年幼,养于肃王府。
宏寿四年十月,封闵贵妃。
宏寿十四年七月卒,时年三十有二,葬于擎陵。
他坐在书房前的台阶上,以肘拄膝,仰望天际,万里无云的天空在他眼中却只有昏沉,当年父亲的愤慨、委屈与无奈他或许不能感同身受,但当下的心惊、猝然却是清晰的刻在了心上。如果说他的母亲是闵贵妃,那么“太子无礼于闵妃”便说的通了,那本是两情相悦的人啊,可若当真他母亲是闵贵妃,那睿王妃的孩子又在何处呢?那孩子还活着吗?若是活着,又过的好吗?一时又千愁百绪,柔肠百结起来。
因着节日将至,在司马霖的请旨与小公主的撒娇之下,孟笠生念在孟澧性命得保,便解了司马信的禁,小公主也将苏念送回了侯府。这些日子的相处,苏念对小公主倒是越发有了好感,甚至在心中感慨,她若为男儿,则储君之位断不会悬而未决。
司马信盯着那盏琉璃灯,回想一年前的此时,花灯节上初次遇到苏念,说不上不欢而散也说不上相谈甚欢,但从那一刻起,心里住进了某人确是千真万确,虽然未知其名,而后桃林寻得她,却仍不愿告知芳名,每每思及此处,他都会想起后来苏念那句“许是觉得公子不像好人呢”,便又免不了一番闷闷不乐。而后曲尧动乱不得不披挂上阵,身处险境时心中所念不过是要活着再见她一面。然而自千丈崖再见,他却越发觉得苏念与往次有所不同,又无法说清道明。近来朝夕相处,更觉她不同以往,魅过于娇,略显深沉与世故,实与从前大相径庭,他甚至冒出此苏念非彼苏念的想法,把自己吓得够呛。
是夜,司马信又攀上观星楼,记忆深处有一段模糊的画面,仿佛在他幼时,司马若曾无意间提及他母亲很是喜欢西境的夜空,那浩瀚无垠的穹宇,布满闪烁晶莹的星,流光溢彩,璀璨耀眼。
难怪,在别院里也有一处观星楼。
不知何时司马攸已站在他身后,这对并不亲近的父子,在此情此景下,为的却是同一个女子——安歆。
其实司马攸并非不把司马信放心上,反之,在他回到帝都后的十几年中,几乎隔日便有书信递予司马若,言辞之间无不是令其好生看顾司马信,甚至偶尔还会随信夹带好些帝都的美食方子。司马信不知道,在侯府的书房中,有一不起眼的书画缸,里面放着他自四岁至十八岁的画像,那是每年生辰时司马若命人作的画,司马信从未在意,只当是司马若结交的文人墨客之喜好,毕竟自己也是个俊美的公子,却不知这最终都会送往帝都侯府,送到司马攸手中,正如《卜算子》所写:
情深悔不周,爱子心揉碎。
慈父遥思白发添,牵挂夜难寐。
心愿尽力倾,呵护还觉愧。舔犊情深思相逢,此心永不退。
他不是不想见,而是不能见,他身上肩负着的是整个司马氏的荣辱。况且那是他与安歆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想念?怎么可能不疼惜?
“姑母都告诉我了,”司马信仰望星辰平淡的说道,就像在遥望着她,对于这件事他既无力改变,便只能坦然接受,“我想…去祭拜…她…”
司马攸的身子微微一颤,自孟笠生密召之后,他必然清楚这秘密是藏不住了,当日呈上通敌信件时刻意掩下那封事关司马信身世的信,竟没想到孟笠棠会以此绝地一搏,使得孟澧绝处逢生。他尚未想好要怎样对司马信言说,却不想他依然知晓。闻此,司马攸领着他来到祠堂后的阁楼,这楼他不是没来过,只是每次都紧闭着,便也从未探究过。上到二层,司马信环视四周,左侧墙上挂着一柄剑,他知道那是她的佩剑,右侧则是满满一书架的书,尽不知是从何处搜集来的奇闻怪谈,正中墙面的桌上供奉着灵位,上面刻着十个字:爱妻安氏闺名歆之灵位。
司马信跪于蒲团上,双手合十,潜心参拜。他仿佛看到她提剑起舞的英姿,看到她血染战袍的勇武,看到她慈母般温婉的浅笑,也看到她最后凝望自己的缱绻,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他们聊了很多,当然更多的是司马信在听,司马攸在说,直至东方鱼肚白。
从不觉得,日子是这般的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