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随笔】父亲是那拉车的牛

父亲是家里的长子,下面弟弟妹妹众多。从他带着他爷爷奶奶和我爷爷奶奶的期盼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被烙上了长子、长孙、长兄的烙印。而父亲,也用他所有的付出与担当,对他担任的家庭与社会角色,做了充分的注脚。

听奶奶说,我出生的老屋以前是一片很深的坑塘,父亲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用一辆手推车,从村外的荒地推来一车一车泥土,只用了一个冬天,愣是在坑塘一隅垫起一片高高的地基来。父亲的一件补丁摞补丁的黑布棉袄,在那个冬天一次次被汗水湿透又被自己的体温焐干;父亲单薄的身体,一次次推着小车吃力地拱背前行又一次次气喘吁吁的直腰小憩……

后来,地基上盖起了三间土坯房,土坯当然也是父亲自己打的;再后来,父亲在那三间土坯房里娶了母亲;再后来的后来,我们三姊妹在那三间土坯房里相继出生、成长……

父亲的小推车,碾过苦难,碾过光阴,为我们三姐妹推来温暖幸福的生活。

父亲是个好学上进心灵手巧却不苟言笑的人。从我记事起,我们三姐妹对父亲就心存一份崇拜与敬畏。

据说,父亲从小心灵手巧。这一点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在我幼年的印象中,我们姐妹的玩具基本都是父亲手工制作的。

春天里,一把毛茸茸的狗尾巴草,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变成了可爱的小兔子、小松鼠,被父亲举到我们面前。于是,院子里女儿们欢快的笑声和举着碧绿碧绿的小草编奔跑嬉闹的身影,汇聚成年轻父亲眼里深深的笑意。

一块上好的“红胶泥”,在父亲手中团团捏捏,一个栩栩如生的造型就出来了。印象中最喜欢的一件泥塑,是父亲捏的“猪八戒扛钉耙”,八戒脸上憨憨的笑容和他的大肚子,伴随着精彩的故事情节,丰盈了我们姐妹的童年时光。

父亲不光手工玩意儿做得好,更是有一手上好的木工手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每有关系不错的邻人相邀,父亲便会尽心尽力为他们打造出样式新颖做工考究的一件件家具来。父亲的手艺是经得住时光的打磨和审美得推敲的,直到现在,好多老人家里都还摆着几十年前我父亲一斧一锯一丁一卯做出来的酒柜、衣柜、连三桌子、写字台啥的。母亲更是喜欢父亲做的家具,一个“菲律宾板儿”做的酒柜和衣柜,母亲几次乔迁新居,都舍不得弃掉。

七十年代末,父亲的身体因为以前参加重体力劳动过度劳累出现问题,导致不能再做累活儿。生产队里可怜的“工分儿”养活一家五口显得很窘迫。于是,不屈服命运的父亲做了村里第一个不吃“大锅饭”的人。父亲用每月上交村里六十元的代价,换来了自谋职业的自由。

仅仅读了三年书的父亲,从闭塞的小村来到繁华的北京。经亲戚介绍有机会拜访了一位北京电影制片厂资深的老摄影师。那位颇有名望的老者甚是喜欢我的父亲,他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手把手将一个对摄影一窍不通的年轻人带进了光影的世界。

父亲离开北京前,老人帮父亲准备齐全了一整套摄影器材。父亲怀揣着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和对老人无限的感激,开始发起了对贫困的挑战。

从北京回村后,父亲利用所学的专长,开始为村办企业制版洗印一些东西。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家里的日子也有了很大改观。

父亲是一个思维超前的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村里开始实行土地承包制以后,父亲勇于打破传统的粮食种植结构,带头从外地采购来优质的葡萄和雪桃树苗,开启了小村果木树种植的黄金时段。

八十年代中期,父亲和爷爷叔叔们又开始涉足金属粉末冶金制品行业。为了更好的提升产品质量和专业技术,父亲利用业余时间研读一部部专业书籍。记得当时厂里新进的一台设备出现故障,有一位天津来的总工,在现场查看了好几天没有找到解决的好办法。我的父亲,在厂里经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钻研后,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一举攻克了难关。那位总工当时跟父亲说:老张啊,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就凭你的本事,如果在天津……

父亲心眼好,不光负责着自己厂里的大小事务和技术,遇到别人家机器设备遇到故障,都是有求必应,尽快赶过去帮忙处理好。在村里,父亲的口碑极好极好。

那时年少的我,是在听着别人对父亲的敬佩与感激中慢慢感知着父亲人格的魅力与修养。

父亲一辈子果敢刚毅,迄今,我只见过他两次落泪。

第一次见他落泪,是我和先生旅行结婚的时候。先生家里兄弟众多日子艰难,公公婆婆希望我们婚事减办。偏偏父亲又是个识大体的性格,旅行,便成了我们最好的结婚方式。

没有摆喜酒,没有婚车,没有喜服,在我出嫁的那个早晨,只有父亲亲手提着旅行箱默默送我上了开往天津的大巴车。在为我安排好座位后,父亲转身准备下车的刹那,我看到父亲眼里里满含的泪光。

第二次见父亲落泪,是奶奶去世。那应该说是痛哭,是几乎失去控制的痛哭。奶奶,是父亲一生最疼的人,父亲失去了他的母亲,父亲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父亲的泪,可能一半是母子永别的痛,一半是哭奶奶一生的不容易吧!

父亲的泪,在我心里一淌就是半生。父亲啊,从不向任何人流露半分软弱的父亲,你心里的孤苦,可又如何消解呢……

父亲一直苦苦守护着小厂到他六十多岁,便果断转身而退开始享受他精彩的晚年生活。

父亲很享受他现在的田园生活。天气晴好时,约上几个钓友或在子牙河畔或在坑塘渠边,静静钓一池春水赏一泓碧波,迎一轮旭日送一抹夕阳;或者坐在电脑前打几杆桌球,玩一会儿游戏;或者晚饭后约几位老友在村边散步……

父亲的大半生,有失意有辉煌,有无奈也有看破世事的肚量与胸怀!父亲,这个如此厚重的角色,又岂是我这一直拙笔可以书写万一的呢!

父亲是儿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

感恩父亲,把我们姐妹三个高高举在头顶,让我们可以站的高些看得远些;感恩父亲,从小一直为我们遮挡着风雨负重载我们远行;感恩父亲,骨血里赠我们的那份良善与坚忍;感恩父亲,古稀之年陪伴母亲圆满我们萱椿并茂的人间大幸……

亲爱的父亲,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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