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长篇连载：辞职（43）习劳之中思华年

马可

1

一周之后，马可讲了一堂课。

一同去的有三位书院的同事，马可的课是在第二天上的。

讲的主题是“成长与利他”。按照课程的规定，成长与利他，是一项必须要修炼的内容。

从哪里练习？

这个问题，课件之中没有，但是马可给发挥了一下，这个答案是家庭。

做义工，搞利他，不是准备好了，衣食无忧走出门，准备好了对着自己说一声，看好了，看了，我要做利他了。

不是这样的，如果根据这样的节奏去做利他，那还是留在了自我小圈子里走不出来。

马可分享了这个内容，自然要去练习一番的。

第一次讲课，从早上讲到中午，下午讲到晚饭，晚上之后还要再讲，一天尽是讲，马可没有别的感觉，只恨自己平时读书太少，到了讲课的时候，真的就不够用了。

一天下来，回到家中，马可已经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把自己重重地往沙发一扔，准备睡觉。

但是身体刚到了沙发上，马可像坐到了火炉上一样，猛地又弹了起来。

他告诉自己，马可啊马可，你可真是浑，在课堂上怎么说的，怎么转脸就忘？

马可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了卫生间。

波罗就在身边，从她的目光里走过的一刹，马可看出了她的好奇。

2

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开始拖地。

“唉，我说马可同志，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波罗看着马可生硬地拖地,开始站在旁边说风凉话。

马可不管,只是拖地。

“嗯，也不能这么说，你也是拖过地的，第一次是咱们刚到老房子的时候，那时候一进门，你把地拖了。还一次，就是你自己配了新眼镜，一低头，看不下去了，拖了一次地；再有一次，就是咱们搬到这套房子来的时候。”波罗扳着手指头，给马可算着马可拖地的次数，她说：“今天是第四次。算一算，我们结婚十二年，你老人家拖了四次地，平均每三年一次，成绩不错的。”

能够听得进这些话，一声还不能吭，马可佩服自己的修炼程度。

这一项基本功叫止语，在两年前马可西安学习的时候，已经领教过了。

现在马可就当是自己在做功课，就是做止语，任由她说，我自闲庭信步的样子。

马可拖着地，一下接一下。

很快，一间拖完了。挺一挺腰，看是很简单的事，一下下拖，真的很累人。

马可直了直腰，洗了一次拖把，开始拖第二间，接着客厅，接着第三间，接着是厨房和卫生间。

终于拖完了。马可往沙发上一坐，想，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时候，波罗同志的声音响起：“阳台拖了吗？”

你看，不干活的人，指挥他人干活儿，还是挺有一套的。

自己拖了多半个小时，她看不到，就那一个地方没拖到，她记得门儿清。

这就是差距。

二话不说，马可耷拉着个胖头，钻进阳台，开始拖。

3

这就是第一天的力行。

习劳之中，马可知道了在家里的不易，知道干一件看似很平常的事，也是要极消耗体力的。

“马可同志，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上完课，就像变了一个人？”等马可停下来，波罗凑近了问。

马可想到了，回到家里面，干了家务活儿，波罗肯定问。但是时间紧，答案没想好。马可正迟疑着，波罗又说话了。

“哦，我知道了，你又参加学习了，你这人，就是三分钟热度，你说吧，你有什么事坚持住了？”波罗开始历数马可的放弃计划：参加读书会，每周读本书，没有坚持下来吧？制定健身计划，跑了一个月就拉倒了，没坚持下来吧？还有，学了教练技术，每天还给我一个拥抱呢，抱了几天，没坚持下来吧？

“反正我已经习惯了。”波罗说完，准备走。

“那你相信我可以把这件事坚持下去吗？”马可问。

汗津津地问了一个问题，你猜波罗怎么回答？

“反正你总是像个演员，当着别人的面儿，哎哟，好得那个不行，可是回到家里，没有人比你脾气大了的。”

听完这句话，马可想发火。可是忍住了，马可想，这是波罗在考验自己呢，自己可不能上她的当。

“好吧，你说我演戏我就是演戏，戏演得久了，也就成了真的了。”马可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4

马可不再说话，波罗也没趣地走开。

看着洁净一新的地面，马可心里那个乐啊。

看看，因为我，家里的地面多么干净。

马可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看着自己扫过的地。

马可觉得这一刻家才更像是家。

马可看着。

马可突然眼里有了泪。

马可良心发现：家难道是只有这一刻才干净起来的吗？每天不也是这么干净吗？那是谁在做呢？波罗是喜欢给自己挑毛病，可是人家挑你的毛病，说你阳台没有拖，人家能不是每次都做得板板整整吗？马可想着，就觉得波罗在家挺辛苦的。马可觉得自己只是做了这么一点点，但是波罗每天在家里做得要比这多得多，那该是多么的累啊。

想到这里，马可心里很受触动。

他站起来，想去给波罗一个拥抱。他要抱着自己的爱人，说自己原先就是一个白眼儿狼，不知道感恩，不知道珍惜，也不知道爱护这个家。

就在这时，令马可倒胃的一幕出现了。

5

马可听到趿拉趿拉的声音。

女儿乐乐走出来了。走出她的小卧室，刚刚写完她的作业，她手里拿着一块桃酥，边吃边走，边走渣渣边往下掉。

正在动情处的马可像被摁了电门，腾地站起来。死死看着女儿。

女儿站住子，有些奇怪，往四下看了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马可看到女儿的惊恐，知道自己太过神经。

于是什么也没说，冲着女儿一笑，坐下了。

女儿不知什么原因，继续吃桃酥，继续趿拉着鞋慢慢地走。

她每走一步，渣渣就掉一地。

她觉得再正常不过，但是马可恨不得变成一个隐身人，跑到女儿的旁边，跟着她，用双手接着那些掉下来的渣渣，以免弄脏了地面，因为那是他的劳动成果。

波罗从卧室来到客厅。

她见了女儿，又看看马可。冲着女儿就喊起来了。

“乐乐，你知道你老爸为什么跟谁踩着他的猫尾巴了似的吗？你爸他刚拖了地，你把他的地面弄脏了，劳动成果啊，那是他的劳动成果！”

波罗说话语言直接，女儿听了微微一笑。

很仁慈，她还吃东西，只是左手拿着桃酥，右手伸出来，接在桃酥的下面。

这个动作，也算是对马可心灵伤害的弥补吧。

马可看了，心里也笑了。

在习劳之中，感念到的，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在习劳之中，感念到的，是一个能够触动你心灵的细节；

在习劳之中，感念到的，是一个你忽略了的事实；

在习劳之中，感念到的，是一个你想注意但一直没有觉察的真相。

有了这次习劳，也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马可的力行就这样开始了。

之后，马可又加大了在家里的力行力度。

除了拖地，还有早上起来为家里人做饭，送孩子。

还在波罗和女儿吃完饭之后再把碗筷洗了，齐活。

刚开始的时候，波罗说马可做事毛毛躁躁。

过了段时间，马可再没听波罗在一边多说什么。

又过了一段时间，马可的工作进行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别的，因为波罗忍不住了。

6

那个早晨，马可吃完饭之后，本能地站起来，又去洗碗。

这很正常，马可已经坚持一个多星期了。

把家里的这件小事做好，是他的力行作业。

刚开始做，马可倒也乐在其中。

马可的心里也有过一些不适。

那个时候，他找到了一个方法。马可的手机里，存着一个APP，名字叫“樊登读书”，在樊登的讲书中，有一本书叫做《正念奇迹》。马可听了很多次，书中说，做什么事，都要慢下来，带着觉知去做，去把自己全部的心思都用进去，安住当下。

许多人用这种方法去练习工作。

马可只用这套方法来洗碗拖地。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觉知，每一下都不急不躁。

时间久了，你对原先你抵触的事不再那么烦感，不再那么不可接受。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心思不专注所致。

马可用专注，去对治自己的傲慢。

马可相信，只要这一点达到了，自己的目标就可以达成。

真的效果就有了。

在马可家里力行了一个星期之后，奇迹发生了。

就在那天早晨，马可准备去洗碗，波罗接过碗说，我来吧。

马可还坚持要去。波罗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马可感知到了她的真心，也体悟到了自己坚持的意义。

波罗说：“不能让你再这么干了，你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我在家里干什么，我都成了一个废人了，那可不行。”

波罗假装怒了一下。马可也假装夺了一下。

波罗坚持了，马可放弃了。

从那时开始，马可没说什么，但在家里争取到了自由：只要拖了地，便不用再刷碗了；反之也一样，只要做了饭、刷了碗，拖地的事，波罗就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