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一生在追求诗意和远方,那么他们一生又何曾仰望过天空…
— 题记
几年前,有人邀我写一篇有关家乡蜜瓜的宣传文章,我拒绝了。因为家乡这个概恋太笼统。它总是要精确到一个很小很小的点,而且要亲身经历过,你才能用心去写。真正的瓜乡在大漠深处…
邻居白姐叫我去收成瓜农家掐挂条,十个小时一百八,抛去车费一百五十元钱。她是一位退休干部,六十岁了,我有何理由不去呢?
收成乡位于民勤县城最北面,也就是腾各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合拢的地方,那里是全国有民的蜜瓜之乡。民勤蜜瓜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优越的气候条件而孕育出滋味独特的大漠蜜瓜,成为家乡的代名词。
清晨四点多,窗外依旧漆黑一片,我起床开始收拾东西。皮肤一定要涂上厚厚的防晒霜。收套,口罩,帽子,方巾,穿了两层衣服怕太阳灼伤皮肤。
五点二十分,一辆浅蓝色出租车到四中门口接我们。因为天阴的缘故,外面的一切还有点模糊。车子出了城,一路朝着大漠深处走去。
司机是一位高个的女人,看上去和我年级差不多。从她和同行人交谈中,我听出了她也是收成人,有孩子在县城上高中,所以她每天在城乡之间穿行。早晨送我们到目的地,然后她再赶去收拾自家的瓜条,晚上再回城。这段时间,是瓜农们最忙的时候,其实从春天播种的那一刻起,瓜农就开始不分昼夜的匍匐在地上,伺候瓜宝宝。
天渐渐亮了,车子平稳的行驶在豫东公路上。一路上,有不少大运输车辆来来往往,每年这个时候,就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瓜贩子们住在收城乡瓜市场,直到发完最后一批瓜才离开。这几天已经有早熟瓜上市,车辆还不太拥挤,具说到了七月下旬,收城的瓜市场车子拍到几公里以外,那简直是瓜的海洋。我们在埋怨网购冲击个体经济的同时,电商却大大带动了民勤县蜜瓜的销售问题。这几年,农民不再为卖瓜问题而发愁。任何新鲜事物的发展,总是在实践中去决定它的优劣。
车子行过二十公里,公路两旁产业链由原来的茴香,玉米,向日葵,小麦等农作物一下子变成了清一色的蜜瓜。高低错落的原野一下子变成千里绿平原。
东方不远处的腾各里大沙漠绵延不断,一路跟着我们奔跑,偶尔那块地里有弓着腰劳作的人们。那一块一块梯田般盘庚着的土地上,那些瓜苗苗们兴奋的舒枝展叶。
民勤地势平坦,我曾经千百次和妹妹讨论,如果把黄河水引进来,那么民勤注美过那江南。因为缺水,大片大片土地荒芜,耕地面积被迫缩减,大量劳动力流失…
需要说明的是,城北的人习惯于称自己湖里人,那个湖就是青土湖。2008年,温家宝总理来民勤视察工作,他提出决不让民勤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曾经可以和青海湖相媲美的青土湖,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干涸了。曾经碧波荡漾,渔舟晚唱,芦苇丛生,野鸭成群,白鹭立雪的青土湖,它的干涸让多少人不忍叹息。沧海变桑田,似乎很久远,又似刹那间。我们所能做的,是为后世人更好治理这块神奇的土地,努力阻止两大沙漠的合拢。
车子拐进村庄,路旁白杨树高大繁茂,笔直伟岸,像极了我们西北的农民。在一个破旧的街门前,车停了下来。从里面走出一位穿碎花衬衣的大嫂,口罩方巾遮的你根本看不见她们都面目,车上的三个人熟练坐到她的电动车上,一溜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白姐告诉我那是这家人的大嫂,我们俩个要留在这家干活。大概是听到说话声,从院子里走出一个男人,胡子拉碴,皮肤黝黑。你根本判断不出他们的真实年龄,常年在外风吹日晒,他们的面容都要比实际年轻要老上很多。
听见他和白姐说话,我听出他浇了一晚上水,说话时嗓子有点沙哑。我跟着白姐进了他家院子,不觉有点吃惊,现在还有这么破旧的院子吗?
这房子大概还是土地刚承包时的老样子吧,少说也四十年了吧!房檐都不曾包边,砖木结构的墙壁挂满了岁月的烙印,木质的门变成了暗黄色,和我家老屋一样。不是都修了新农村吗?我没敢问白姐。
我们没顾上进屋,骑了她家的三轮电动车跟在那位大哥后面。这里的庄子都是三三两两散开,一路上有熟人和他打招呼。
我们的任务是为瓜宝宝掐第二次偏枝。就是说从瓜宝宝移栽,掐第一次偏枝,这是第三道工序。完了还要拾瓜条,选瓜,拖瓜蛋蛋,到最后摘瓜,卖瓜,才算结束,都要雇人。要是碰上价钱不好的年景,怕是人工费也挣不出来。
几年前,在疏桐老师的公众号里,读了一篇瓜乡学子写他父母种瓜的艰辛,写一个瓜宝宝种到长成一个瓜蛋蛋,需要付出的汗水,需要三拜九叩,这俩年里我才算真正见识了。
这种瓜叫西周蜜,有点像新疆的哈蜜瓜,成熟后瓜大,瓤脆而甜。好在现在还不曾做瓜,我们可以把瓜条随便挪动,就这也需要小心翼翼,瓜秧主条太脆,稍不留神就弄断了。一旦结上瓜,那瓜秧是不能随便挪动,如果伤了瓜宝宝身上哪层细细的绒毛,瓜就不再长了,而且一条一瓜,等于这瓜苗白长了。
那是一种让人深感歉疚的事,弄坏一棵瓜苗苗也就意味着少卖一个瓜。加上每年移苗的季节总是多风,那瓜秧被风刮得折断几颗,还有的被风吹得只连了那么一丁点,稍微不温柔就会让它彻底失去生命。所以伺候瓜,丝毫不亚于你教育孩子。
地主把我们送到地头,就匆匆走了地理,说是要去浇水。听白姐介绍知道他姓张,爱人十几年前因车祸不在了。儿子在西安工作,女儿在左期,还都没有成家。他家种了六十亩地的瓜,当然都是间错开种,有早熟和晚熟的。去年,晚熟瓜卖了好价钱。
白姐说村子里几十户人家,几乎都是五十上下的人了,年轻的一代远走他乡,不再回来,孩子们更加不愿意回来受苦。每年这个时间,这里劳动力缺口太大,雇不到人。正说着有人打白姐电话,原来是同村的熟人,要白姐帮忙找几个人干活,白姐说实在找不上,那人着急的恳求白姐说想个办法,再不能托了,瓜条太长了,影响座瓜时间。
我抬头看着眼前一块块整齐的田垄,瓜宝宝们沐浴着晨风,阳光透过云彩洒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尽管不时有零星的雨点落下来,气温还是又闷又热。昨天三十多度的温度,坐在瓜地里会是什么感觉呢?但对瓜农来说,气温越高越好,这样瓜秧长的快,结了瓜蛋蛋因为昼夜温差大才会更甜更香。
中午十二点,我们准时下班。电车骑到张哥家门口,见他迎面出来,他叮嘱白姐要煮几个鸡蛋,菜已经洗好了,让我们自己做了先吃,他先去地里浇水。
我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屋子里的沙发桌子,都散发着陈旧的气味。让我颇感意外的是那上面擦拭的一尘不染,大土炕上一溜被子叠的四四方方。
白姐忙着切菜,炒菜,和我说着村子里的状况。我问她为什么这里没上新农村呢?她告诉我庄子不集中,而像张哥这种情况的人家,总是舍不得多花一分钱给自己安置一个舒服一点的家,他们总要卖了钱为儿子在大城市买房子,娶媳妇,这也许就是他们一辈子所担负的使命。
等白姐做熟饭时,张哥进来了。我拿出自己带的饭盒,我怕这样的举动会伤了这个男人的自尊,然而与生俱来的那一点洁癖又让我无法去委屈自己。
吃完饭,我和白姐到隔壁的房间休息。白姐一遍一遍的打电话找人,我又想起刚才饭桌上他们几个人的谈话。我们七零后最后一代农民老了以后,这土地有谁来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