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喜子回府收拾苏泰从军行囊时,祐龄方才知道第二日她夫君就要西行。先前只说去王府休养,到了出发的当口,她这做福晋的才知道自己男人的行程,不是不怨不气的——虽说二人生分了,但毕竟未曾和离,夫妻至疏却也至亲,这样大的事,自己反倒成了最后知道的。好歹压下了怒,向喜子多问了两句,知道是随王爷出征,想来也是打算为他铺就前程,这才心里舒坦了些。此番一别,怕是至少年余方可回来,她想自己与他并不亲厚,哪有什么体己的东西相送,匣子里一阵翻捡,找出个荷包。那还是自己刚过门没多久,绣着玩儿准备送他生辰的,可还没到他生辰,两个人就不知吵了几回架,东西到底没送出去。
葱绿的织锦,坠着柳黄的络子,一角拿桃红丝线绣了个“泰”字,倒应了如今心事。他若平安康泰回来,挣得个军功,他们小夫妻又焉知不能有平安康泰日子呢?遂交给喜子带到那边府里,却也没再多添两句软话。
奴才们自然是最知道主子好恶,回了那边,只说福晋问你好,那东西怎样收进包袱里的,就仍是原样在那里。
十里长亭。
杨柳万千条。
若有文人雅士在场,必有一番唱和相酬,留下些动人句子。可这回,大军西征,多少普通兵卒抛了妻儿老母,也不知是否有命回还,这送行的最后一站,就尤为凄凄切切。
如锦站在那群愁眉苦脸的妇人中间,便是格外引人注目。最后一别,她思忖整夜,起了些痴人的念头。越是再也不见,便越要打扮得秾丽娇艳,叫他记得自己最美的样子,也免得日后留了遗憾。
苏泰自马上翘首向长亭处张望,只见满目烟绿中,明晃晃一抹桃红。他情不自禁弯了嘴角,猜到那是他的如锦,什么时候都是跃入他眼中最鲜活的一个。
待马行至近前,两个人目光对上,苏泰打马下一跃而下,如锦却只是摇着帕子冲他招招手,笑吟吟地站在棵柳树下等他。
“想我了吗?”他热乎乎的大手捂住她的,“今儿有风,怎么还穿这么少,你瞧手都凉了。”
如锦难得话少,实在也是万语千言,又都只能埋在自己心里,便将自己往他身上靠了靠,遂被他搂得更紧些。悄悄塞了东西在他手里,“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留着这个罢。”
“你安心等我回来,少则一年,多则三年,我们还在一处。你若有事,叫杏儿去我家找喜子,我交待过了。”前者是刚刚小别,眼前又要分飞两地,苏泰心头一团热火,顾不得周遭众人,揽了她便往那樱唇上凑去,吸吮她一腔柔肠万缕蜜意。此时此际,又当何如?如锦软了心肠由他忘情,可那行军出发的号角已然响起。
苏泰松开她,就瞧见她双眼早就盈满了泪,只是还隐忍着不曾落下。他只当是如锦舍不得他出征,拂着她背轻声道:“别哭别哭,再哭我就放不下你了。”
不说还好,此话一出,愈发戳中如锦心事。放不放得下,早晚终须放下。于是泪水终于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