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春光明媚,百花齐放,百鸟争鸣。每次经过新环西路,看到道路中间和公路两边绽放的花朵,小时候爷爷常说的那句话又在我耳边响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爷爷的声音还留在时空里而人也离开人间十几年了,心中也就有份莫名的伤感。这句话本身就透着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百花依旧,春光依旧而那些赏春光的人还依旧么。
在我们家乡,称呼爷爷的方言叫爹爹,而北方和西南方人称父亲的方言叫爹爹,为便于普通话的规范,还是称爹爹叫爷爷。
我的爷爷生于1918年卒于2003年,终年85岁,也算是快走完一个世纪的老人,爷爷的一生于同一本厚厚的书,我曾用心读完,下面只能摘之于中几个段落。
爷爷幼年时,父母就过世了,无兄弟,姐妹,年幼的爷爷被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收养,老人以出租田地为生,那个年代,被称之为地主,说"地主"二字又点不忍心,因为爷爷说过这位老人仁慈,爱护村里穷苦百姓,他只是把田地出租给百姓种农作物,到年底收点租金,遇到灾荒年老人分文不收,还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老人有个儿子,比爷爷大几岁,在私塾里读书,而我的爷爷就成了少爷的书童,至今我也不知道这位少爷叫什么名字,只是听爷爷给我讲他的过去时,口口声声称为"子大人" 而爷爷的才学都是这位"子大人“传授给爷爷的。
在这位少爷不读书的日子里,爷爷在"子大人"家又学会了裁缝,解放后的爷爷此门手艺为生。
听母亲说,我不到一岁的时候就交给了爷爷,奶奶带,因为我又有了妹妹,父亲上班,母亲挣工分,根本没时间带我,而我的童年少年都是跟在爷爷身边,我六七岁的时候爷爷就教会了我背《三字经》 《百家姓》 记得八岁的时候学校老师下乡招收学生,我的爷爷第一个给我报了名,七几年农村观念还落后,男孩上学多,女孩很少读书。而我幸运的成了村上几个读书女孩的一员。
小时候爷爷总是喜欢带着我和弟弟访亲探友,每到一个地方回到家爷爷总是考问我和弟弟,今天走了多少路,经过几个村庄,村庄叫什么名字,路上有多少桥,桥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来历,村庄有什么才子,什么落迫的人。因为在去亲戚的路上,爷爷会把这些答案如同讲故事给我们听,回家就是考我们的记忆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爷爷对我们的启蒙教育也奠定了我和弟弟的读书时写作文的基础,爷爷不仅会给我们讲流传于家乡的民间传说,还有《水浒传》《封神榜》《聊斋志异》《三侠五义》《西游记》等名著,在那个没有电视和网络的年代,是爷爷的学问丰富了我年幼的生活。
爷爷不仅疼爱着我和弟,妹,但他的爱是广博的,善良,深名大义,爷爷的一生与人无争。记得农村实行大包干,分田到户后,有一年家里一块地和另位一家地相隔只有一尺宽,两家地的记印就是中间放了几块大石头,一天母亲到地里施肥,发现另外一家把石头移位,占用我家地有半尺有余,母亲执意上门去说理,他就用桐城"六尺巷"的故事说给母亲听,话说,清朝康熙年间,文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张英,张英家人世居桐城,其府弟与吴宅为邻,中间有一通道,后吴家建房子想越界占用,张家不服,双方发生纠纷,告到县衙,因两家都是名门望族,县官左右为难,不敢叛决,张英家人见有理难争,书信一封快马送往京城,向张英告之此事,张英看完家信,坦然的在家书上批诗四句"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有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张家得诗,深感愧疚面对张丞相的大度,让出三尺地基,吴家见状,觉得张家官大不仗势欺人,深受感动,也效防张家后退三尺,便形成了一条六尺宽的巷道" 爷爷说完这故事,对母亲说,"让给他吧,他家也发不了财,你也吃不了大亏,都是邻里之间,没什么计较,又不是日本鬼子,日本鬼子不能让"母亲听了这个故事,也深明大义没去讨个理,而那家人也觉得自己不对,等秋收后主动还回那半尺宽的土地,那家人一直感动爷爷的大度。
年少的我喜欢跟着爷爷去后山放牛,日落西山,夏天千年老枫树下是老牛临时的家,到了冬天,爷爷会把牛栏清理得明亮,留个窗子让阳光射进牛栏,地上每天都会放一捆稻草既是老牛的饲料又是老牛的床褥,而春暖花开时,老牛要下田干活,爷爷总是在家里煮上一锅白米饭包上田里红花草,亲手喂给老牛吃,那时记得还问爷爷,说,‘牛是吃草的,怎么还喂饭给它吃" 爷爷说
"老牛下田耕地,要用力气,不能让它饿着,吃饱了才有力气"爷爷还说,牛通人性的,能听懂人说的话,它是范了天规,被天上的王母娘娘打下凡尘的,牛本来会说话的,贬入凡尘之前是王母娘娘施法用白手帕系在老牛的颈子上,老牛就不会说话了,并且爷爷还指着牛颈子上那一圈白毛说,那就是白手帕留下的印记。
这也许劳动人民创造的一个传说而已,但我一直相信老牛能听懂人的话,因为我看到牛在耕地时,跟在牛后面扶犁把的爷爷对着老牛说"走沟里",老牛就会走沟里,不会歪着走,八十年代初,队上一头老牛老了,耕地不行了,队长说把老牛杀了分肉,爷爷提议说"老牛辛苦了一生,别人家不养老牛,我来养,等老死了就把它埋了吧",队长不同意,爷爷无能为力,在一个月光如雪的晚上,爷爷带着我来到老牛的身旁,眼含泪水抚摸着老牛的角说"老牛啊老牛,我的老伙计,我救不了,没钱买下你,只见老牛抬起头两眼直看着爷爷,眼角流下了泪,那时我也十二三岁了,我也哭了,而老牛没逃过一劫,第二天被杀了,爷爷不忍看到老牛悲惨的结局,那天很早他带着我去了会宫老桥的舅爷爷家,第三天分牛肉,爷爷拒绝了,为此爷爷沉寂了很多天,我也伤心的跟在爷爷身边。
爷爷生前喜欢喝点白酒,即使没菜,一碗黄豆,母亲做的豆腐乳,爷爷从不讲究,当作下酒菜。
2003年的秋日,我接到父亲的电话,说爷爷身体不行了,(父亲送爷爷去医院,他坚决不去),听到这个消息,我匆忙带着读小学四年级的女儿赶上最后一班上海开往枞阳的长途汽车,到家后我直奔爷爷的卧室,爷爷躺在床上骨瘦如柴,我叫醒了迷糊的爷爷,听到我的叫唤,爷爷回光返照,爷爷清醒了,在父亲帮助下我扶起了爷爷,让他靠在了床上,我就握着爷爷的手,可爷爷的手心再也没有那份暖气了,我心里一阵难受,爷爷也许感到他到了生命的尽头,用微弱的声音说"孩子,你回来了就好,大头(弟弟的乳名)回来了吗?”我说"爷爷,他军务在身,部队纪律严,走不开"但我心里知道,我的爷爷在想他疼爱的孙子,说话间,爷爷抽开我的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几百元钱,递给了我,说"孩子,把它拿着,爷爷要走了,爷爷用不着了,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能受苦”,我哭着说"爷爷,我不要,等你身体好了,买酒喝" 爷爷用尽全身力气在说"孩子,拿着,不然,我不安心的去找你奶奶",我哭着接过爷爷手中的钱于万箭穿心,后来,我一直用红纸包着,作个纪念,但是在一次危急中,还是用了爷爷的钱救急,爷爷临走了,还放不下他疼爱的孙女。
已到夜里十点了,我和父母,两个妹妹和妹夫,家里的叔叔,堂哥,还守在爷爷的床前,但爷爷已经不说话了,这时,在亲戚帮助下,母亲帮爷爷换了一身里外的新衣新鞋,叔叔们把爷爷扶到了太师椅子上,我哭着抱住爷爷的双腿说"爷爷,你不要走,不要走啊" 身旁的亲戚拉开了我,说"不能抱着爷爷的腿,黄泉路上他会不安的,断气那一刻更痛苦"
就在爷爷断气那一刻,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但眼睛还是看着门口,爷爷是在等我弟弟,我哭着说"爷爷,你走吧,你孙子路远,军务在身,回不来,他会到你身边看你“听了我这么一说,爷爷永远的闭上了他的眼睛,我哭得天昏地暗,爷爷走了,我的心都空了,多少往事,多少童年,少年的快乐时光,都是爷爷带给我的,爷爷的善良,大度,仁慈,一直感染着,涌入到我的血脉之中,爷爷离开我十几年了,我从没忘记,每次回家乡,我总是还到爷爷坟前跪拜,带上他爱喝的白酒,他爱吃的豆沙面包,去看我的爷爷。
爷爷的一生清明,与人为善,与世无争,乐于帮助他人,一笔难尽我那慈祥的爷爷,泪在心里流,又是一年清明节,我更加怀念我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