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季小君先是和李星河玩在一起,然后又跟马严玩儿在一起,最后三个才玩儿在一起。
季小君从小就喜欢在平房区钻巷子、捉迷藏。也许就是因为没住过平房,所以才喜欢往那里跑。什么东西都是人家的最香,好玩儿的也是。
李星河家住在平房区,家里养了一只刚两个月大的小柴犬。还没上学的李星河整天狗不离手,抱着这只小黄狗到处炫耀,引来了一帮满眼羡慕的同龄人,季小君也在其中。
小孩在一起玩儿不光会以大欺小,也常会欺生,后来的马严就被欺生。
来找李星河的小伙伴,一般都可以抱一两分钟小黄狗,可是一轮到马严就只能抱一下了,抱一下的意思就是刚搂住,还没捂热,就被夺回去。
季小君从小爱打抱不平,见状让李星河给马严也多抱一下小黄狗。司令李星河怎么能听副司令季小君的,没答应。
当时副司令有七八个,除了李星河一个司令,其他全是副司令,只有马严这一个兵。
不过,季小君等到自己抱狗玩的时候,就交给马严多抱一会儿,自己少抱会儿。就这样马严认识了季小君,喜欢跟着季小君,听副司令的,不听司令的。
马严从家里拿来气球,也只偷偷约季小君一个人出来玩儿,背着其他人,特别是李星河。
两个人你一下,我一下拍打着吹得鼓鼓的气球从巷子头追到巷子尾,玩儿得乐此不疲。
“你家还有其他颜色的气球么?”
“没有,只有白色的。”
季小君发现马严带来的气球不光只有一种颜色,而且吹起来不是圆的,而是长的,前面还有个小鼻子。
拍着拍着,一阵风把气球吹到了树杈上。迎面刚好走过来一个年轻姑娘,季小君赶紧跑过去,撅着小嘴,甜甜地说道:“姐姐帮我捡一下气球。”
“什么气球啊?”年轻姑娘问道,声音和蔼可亲。
“就在那个树杈上。”季小君说着拉着那个姐姐朝兜着气球的那棵梨树走去。
看到气球,正要伸手去拿的姐姐突然把手缩了回来,脸也红了,没说一句话,匆匆地离开了,留下满脸迷惑的季小君和马严,还有树杈上的气球。
没有拿到气球的两个人很沮丧。
这时一个穿着四个兜衣服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伯伯,帮忙捡一下气球。”季小君又迎上去求助道。
中年男人很热心,帮忙从树杈上拿下了气球,但他没有把气球还给孩子,脸色突变,道:“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别在这里玩儿了!”说罢,把气球放地上“啪”一脚,踩破了季小君和马严刚才玩儿得正起劲的气球。
季小君和马严被瞬间翻脸的伯伯激怒了,大声喊叫着:“赔我气球!”.......“赔我气球!”
“赔什么赔,没羞没臊的......走走走!”无缘无故踩破别人气球的伯伯看上去似乎比他俩更生气。
季小君和马严,又气又没办法,“呸...”、“呸...”,一人朝四个兜的中年男人身上吐了一口痰,撒腿就跑开了。
季小君和马严的友谊差一点因为一次捉迷藏,被马严母亲强行终结。
平房区巷子里的犄角旮旯,还有不被大人所知道的隐秘角落都是孩子们捉迷藏的天然场地。堆柴的地方,放破烂儿的棚子,塞满杂物的过道,没有不能藏的地方。
所以玩起来会非常尽兴,一般不到天黑不回家。
不过每次季小君和马严玩儿捉迷藏,总是输多赢少。
因为季小君块头大,藏起来不容易,马严个子小,就像折叠床一样总有它塞得进去的空隙,经常藏进你想象不到的地方。
季小君找马严难,马严找季小君就容易。
那次差点断绝友谊的捉迷藏,就是因为马严藏得太好才引起的。
没人能想到会藏到鸡笼里,臭不说,也很难钻进去。马严不光想到了而且做到了。
那天下午捉迷藏,季小君一次都没赢,马严一次都没输。季小君不玩儿了,马严劝他就玩儿最后一次,且保证一定让他找到。
于是马严把鸡从鸡笼里轰了出去,自己钻了进去,用废纸壳子一盖,藏了起来。那个鸡笼的入口也只有马严这样的身材才能爬进去。一次都没赢的季小君,找了足足半个小时,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鸡笼里。
这时天色已晚,姐姐来叫季小君回家吃饭,在姐姐地责怪下,季小君跟着姐姐回家了,忘了还没找到的马严。
马严等得太久,就睡着了。
天黑了,一个学龄前儿童还没回家,家里人着急了起来。
马严妈和几个姐姐挨家挨户找。以为孩子不懂事儿,又跑到哪家玩儿,被留下吃饭了。
一路问下来都说没见着。结果在巷子鸡笼边找到一只鞋,这差点把马严妈给吓晕过去了。
那时候,人贩子多,特别是男孩子,最容易被盯上,虽然在大院的家属区,但保不齐哪个职工家属七弯八拐的乡下亲戚,动了邪念。家属区无缘无故丢自行车,很多次都是跟职工的远房亲戚从乡下来串门,顺手牵羊有关。
想到这里,马严妈绷不住了,哭声吵醒了睡在鸡笼里的马严。马严从鸡笼爬出来,揉着眼睛,看着围着鸡窝的大人,还有嚎啕大哭的妈妈很迷惑。
大家见头上顶着稻草和鸡毛,身上沾着鸡屎的马严从鸡窝爬出来,明白怎么回事儿了。马严挨顿揍不说,季小君也被迁怒,警告不许与季小君来往。
季小君、李星河和马严三个人的友谊是从一起惹火开始的。
玩儿得无聊的时候,不惹点祸似乎就很难消除调皮男孩心里那种无趣的滋味,不符合这个阶段男孩总会皮痒的病症。
在巷子里瞎逛,隔着窗户,会看到有人家厨房锅里正烧着热油,于是趁做饭的大爷大妈进里屋拿东西的功夫,迅速打开随身的水壶,往准备炒菜的油锅里一泼,“呲啦”一声,伴着一阵青烟就是屋里传出的谩骂声。
三个破坏者,像参加百米比赛似的,争先逃跑,一路狂笑,那种快乐绝不亚于小兵张嘎堵胖墩家烟囱。而那些刺耳的谩骂声往往会激励他们下一次卷土重来。
不过这种乐趣也会产生快乐边际递减效应,于是只往热油锅里倒水就不过瘾了,开始往锅里倒沙子,扔石头,直到最后扔砖头。
当家长见到拿着破锅敲门的告状者,往往询问半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弄明白这口破锅是怎么和孩子扯上关系的。
挨打后,几个人还会分享挨打经验。例如马严建议,如果知道要挨揍,千万别假装睡下,误以为能逃过去。通常会因为脱得太干净,皮带落在身上会更疼。
三个人最后变得形影不离,要归功于那次一起在全校做检讨。
那是三年级,学校组织的一次班会活动,去一个贫困村“忆苦思甜”。其实就是跟村里的大爷大妈同吃同住两天,重温吃不饱、吃不好的日子。
忆苦不忆苦不重要,但知道不用上课了,人还没出发,心已经去“忆苦思甜”了。
每个小学生都像被放出栅栏的野马,兴奋无比。睡稻草床,早上棒子粥,中午窝窝头,还可能饿一顿,这些都不重要。
帮大娘掰掰玉米,拔一拔杂草,挑一挑水,比坐在教室里让人心情舒畅百倍。
刚在村子呆半天,季小君、李星河和马严就把村子勘查了一遍。当几个人看到了一个鱼塘,有了想法。
“要不我们给王大娘改善改善生活?”季小君说道。
“没有鱼竿怎么改善?”李星河提出了问题。
“可以用拉鞋底子的线做鱼线,再把缝衣服的针弯成鱼钩。”马严说道,显得很有经验。
说干就干,三人在王大娘家找到了可以做钓具的材料,然后在田边撇断一根芦苇杆,削成一寸长短,当飘子,再绑上一块有棱角的石块当坠子,撒了一把和好的棒子面,然后扔下鱼线。
三人坐在鱼塘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一条一斤多的鲤鱼就上钩了,三个人欢呼雀跃。
再接再厉,扔下鱼钩,又没等多久,又钓上一条。
“钓鱼也不难嘛!”马严不屑地说道。没一会儿连钓起五六条鱼,一条比一条大。
大家兴奋地一次一次扔下鱼钩,就像去捡从天而降的人民币一样,完全停不下来。
“谁让你们在这儿钓鱼的?”三个人正在兴头,乐开花的时候,一个30来岁的男人老远向他们吼道。“小鸡巴卵子!”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听到男人不停地谩骂,三个人也害怕起来。
“哪儿来小鸡巴卵子在这里偷鱼?”男人没有停,继续质问并恶狠狠地骂道,嗓门越来越大。
“我们没偷,这也不是你家的!”季小君壮着胆子说道。
李星河也跟着辩解道:“就是,我们没偷!”
“啪”的一声,男子一巴掌把插嘴的李星河扇翻在地,然后走近季小君,刚抡起巴掌,马严像脱缰的野马,一头撞在男人肚子上。毫无准备的男人,被撞翻在地。“快跑!”马严喊道。
倒地的男人,恼羞成怒,起身一把抓住了落在后面的马严,扬手就打。
“住手!”班主任王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厉声呵止了男人。
王老师弄清楚了情况,但男人是一副“没商量”表情。在“不赔鱼就不能走的”威胁下,三个人不光白挨了顿打,王老师也只能掏腰包帮三个人赔了所谓的鱼钱!
这下不光王大娘家吃上了买来的高价鱼,改善了生活,全村困难户都改善了一次生活。不过王老师特意把季小君、李星河和马严几个人叫过来,道:“你们只能啃窝窝头。”
“不能便宜了他。”三个人心里默默发誓。
在临走的前一个晚上,三块石头同时扔进了一个茅房的粪坑里,像高空丢下的炸弹,溅起冲天的粪水。
蹲在茅房里的男人身上、脸上、屁股上,就像菜地里被施肥的庄稼,满身肥料。
在男人歇斯底里地叫骂声中,三个黑影消失在夜色里,那一刻,他们的友谊得到了无限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