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局柜台里的圆脸女看着眼前的汇票，嘴角都撇下去，原本脸上红润光泽的喜感都黯淡了。她用指尖掐着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整个脸都拉下去：“这怎么搞的吗？”眼皮子再一翻，“这是钱！”语气中穷极瞧不上的意思了。
花妮的脸色跟着对方的冷却红起来了，圆脸女每多一个表情动作，她的嘴唇和眉毛就跟着动一下，一旁的翠莲侧脸看着，心也就跟着揪起来了。她在柜面以下的高度使劲扽一把花妮的衣服，把嘴抿起，头稍微来回摇两下，眉角都压了下去。她的喉咙里发出一丝划过寂静的声响，突如其来的笑就爬上眉眼间：“同志，对不住啊。这汇票确实是俺们没保管好。”
圆脸女的头都没抬，把汇票放在柜台上推了回来：“取不了。都成这样了，怎么取？”大波浪往后靠去，温顺地向后躺，“咕咚”，她端起搪瓷的大缸子喝了一口水。杯体上的毛主席像就那么微笑着，看向外边高矮不一的四人。
“咋就不给取了呢？咋就不给取了呢！”花妮的眼眶再也搂不住眼泪了，她狠狠拽住翠莲的胳膊，两脚在地上轮回跺着，“不能不给取啊，俺要这一百块钱。”她撒开翠莲，趴在柜台上对着大波浪哀求起来，“姐，求你了，给俺取了吧，俺，俺，俺给你磕头了。”说罢，她后退两步，咣当就跪在地上磕了起来。
邮局里此刻就像饺子挨个跳进沸腾的锅里，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七滚八滚起来。大人们干脆凑过来瞧个仔细，小孩子有的捂着嘴笑，有的则吓得直往大人身后钻。
麻皮看见了，也听见了，他第一个不愿意了。半大的娃一个蹦子将自己吊在柜台上，冲着圆脸女哇哇大叫起来：“你真是个大坏蛋，妖怪。欺负俺们，俺要上北京告你的状去。”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本来翠莲准备了一肚子的好话，也没机会说了。只见柜台里的圆脸女面色大变，猪肝色的脸配上满头的大波浪，就像刚从卤肉锅里捞出来的猪头肉了：“你个小兔崽子，敢骂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话，她起身就从墙边的小门里出来了。
翠莲这边急着拉起花妮，那边的麻皮还在跳脚骂得难听，她恨不得此刻生出三头六臂，用两只手把花妮捞起来，用两只手把麻皮的嘴捂住，再用另外两只手把气势汹汹的圆脸女重新塞回柜台里去。
人越围越多，不断指指点点的手指，细碎的私语，一浪一浪地扑过来让人睁不开眼。乱成一团的她们哪里能注意到人群中有一双冒光的眼睛正死死盯在花妮和麻皮的身上，看了许久，那人一转身，消失在门外了。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