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纹深处的回响

AIGC创作

老槐树倒下时发出的呻吟,像极了我童年时父亲深夜咳嗽的声音。我跪在树桩前,掌心紧贴着那圈湿润的年轮。三十七道深浅不一的纹路,每一道都刻着父亲教我的木工口诀:"逆纹下刀轻,顺纹收刀稳。"


推开老宅后院作坊的木门,松香、桐油和木头腐朽的气息交织着涌来。阳光透过结满蛛网的窗户,在积尘的工作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半尊未完成的观音像静静躺在那里,右手食指的衣纹只刻到第二道褶皱——那是父亲五年前突然倒下前的最后作品。


"爸,我回来了。"我对着空荡的作坊轻声道。话音未落,墙角工具箱突然"咔嗒"响了一声,惊起一只躲在暗处的蜘蛛。


我蹲下身,掀开蒙尘的防尘布。父亲的工具整齐排列着:平口刀的刀刃上还沾着五年前的木屑,圆口刀的柄端刻着小小的"墨"字——那是我十岁生日时父亲亲手刻的。最底下压着本牛皮封面的工作日志,扉页上是父亲工整的字迹:"1998年6月8日,小墨第一次握刻刀,划破了手指却笑着说'不疼'。"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拍卖行主管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陈先生,佳士得愿意为《听涛》开价一千两百万,创下当代木雕的..."


"那是我爸刻给我妈的定情信物。"我打断他,手指抚过观音像衣袂上未打磨的毛刺,"观音的莲花座里藏着他们的结婚日期。"


挂断电话时,一阵穿堂风掀开了工作台下的帆布。露出一个榉木箱子,锁扣已经生锈。我用雕刻锤砸开锁,箱子里整齐码着十五个木雕:扎羊角辫的男孩在临帖、穿校服的少年在投篮、着学士服的青年捧着奖杯……每个作品底部都刻着日期,从我五岁一直延续到去年生日。最让我震惊的是,最近的一个竟是三个月前完成的——一个微缩的我正在工地勘测的雕像,虽然刀工已大不如前,但神态捕捉得惟妙惟肖。


"这不可能..."我的手在发抖。医生明明说父亲的阿尔茨海默症已经到了晚期,怎么可能...


箱底是块未经雕琢的紫檀木,贴着张泛黄的便签:"给小墨的孩子,等来年开春就刻。"日期是父亲确诊那天。


雕刻刀从指间滑落,在水泥地上撞出清脆的回响。我冲出门去,在院角的银杏树下找到了父亲。老人正用树枝在泥土上画着什么,佝偻的背影像是棵被风雪压弯的老树。更令人心碎的是,他脚边散落着十几块木头碎片——都是雕刻失败的作品。


"爸!"


父亲缓缓回头,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聚焦。他脚边的泥土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个婴儿的轮廓。


"小墨啊,"父亲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的门牙,"你看爷爷画的曾孙像不像?"


我跪下来抱住父亲单薄的身躯。老人身上熟悉的松木香里混着药味,让我鼻尖发酸。父亲的手在我背上轻拍,节奏竟和儿时哄我睡觉时一模一样。


回到作坊,我把那些木雕一字排开。父亲的手指颤抖着抚过每个作品,在碰到我大学毕业的那个雕像时突然停住。


"这是......"老人眉头紧锁。


"我毕业那天,您熬了通宵刻的。"我轻声说,喉头发紧。我拿起那块紫檀木料,"您说过..."


"要刻个胖娃娃!"父亲突然接话,眼睛亮得惊人,"眼睛像你小时候,嘴巴像我。"他的指腹在木料上摩挲,粗糙的皮肤蹭过木纹,发出沙沙的轻响。


我转身取下墙上的刻刀。我握住父亲枯瘦的手,一起在紫檀木上划下第一刀。木屑飞溅的轨迹,与二十年前那个午后如出一辙。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父亲的手突然稳了许多,刀尖在木料上游走,渐渐勾勒出婴儿圆润的轮廓。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背上,不知是汗还是泪。


"下刀要逆着纹。"父亲突然说,声音清晰得不像病人,"这样木头才不会痛。"


我的视线模糊了。我跟着父亲的力道继续雕刻,感觉老人掌心的温度正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刻刀划过木料的沙沙声,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诉说着无法言说的爱。


当夕阳把最后一缕金光投进窗户时,《新生》完成了。胖乎乎的婴儿蜷缩在银杏叶中,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家族的影子。我把它放在未完成的观音像旁,惊讶地发现两者的木纹竟然奇妙地延续在了一起,仿佛命中注定的相遇。


夜深了,父亲在躺椅上沉沉睡去。我轻轻拨开老人额前散落的白发,发现那些皱纹的走向,竟与紫檀木上的天然纹路如此相似。院角的老槐树断桩旁,一株嫩绿的新芽正悄悄破土而出。


月光下,我握紧父亲布满刻痕的手,突然明白了——有些记忆会消失,但融入血脉的爱,就像木头深处的年轮,永不磨灭。我轻轻拿起刻刀,在那尊《新生》的底座刻下一行小字:"给未来的你——来自爷爷和爸爸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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