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转眼间快十来年过去了,苟智胜的孩子都能都开始上私塾了,苟智胜打算等男娃长大了,能帮衬着管理家里的生意,可有一天突然家里来了个人,打乱了一家人的生活。
这一天,大雪纷飞,归绥冬天的雪每一场都会很大,而这一次的大的离谱,比鹅毛还大,一片紧随一片。
还没有开铺门的苟德胜,正和一家人在厅里吃饭,今天雪大,想着吃完饭再开门,想来生意也不会太好。
突然,“砰……砰……砰”的三声有气无力的敲门声,苟智胜嘴里正嚼着菜,便让儿子秀生去开门。
“秀生,去看看谁敲!”
秀生放下筷子,走到门口拉开门栓,“噗通”一下,一个人一半身子躺了进来喘着粗气,可把秀生吓了一大跳,“爹!爹!快来,人!”
苟智胜听见儿子的惊呼,赶紧跑过去,一看果然是个人,而且四个穿着军大衣的人,顿时苟智胜心里矛盾了:这人看着像是部队上来的,来历不明,虽说自己做点私下做活枪火生意,可这人是救还是不救,也拿不定主意。
这时刘三刀把子走了过来,一看到是个军官,赶紧跑到门口四下里看了看,便让苟智胜帮着拉进家门来,随后又迅速地关上了门。
“爹,这……”
“他是咱中国人,得救”刘三刀把子义正言辞,突然这苟智胜对这个老丈人又多了一层敬意。
刘三刀把子看了看这个军官,原来这腿上中了枪,肯定是跑到自家门口没力气了,身上已经破烂,有些地方已经磨烂了,估摸着是边走边爬,怪可怜的。
“柳啊,赶紧去烧热水!”细柳便带了秀生和秀云去了后房。
“爹,近来这归绥战事紧,小鬼子又闹得凶,说不定他是杀鬼子的!”
“肯定么!好歹是中国人,得救!”俩人把这军官背到了后房一个小隔间的小床上,便吩咐了苟智胜把“今日停业”的牌子挂出去。
这军官估计流血过多了,脸上煞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刚蜕完皮一样,腿上的裤子已经被血染红,虽说这军官已经昏迷了,但时不时还在剧烈地抖动着身体。
用了整整一上午,才把这军官料理好,还是苟智胜偷偷地请了位先生给看了伤,好在这大夫跟苟智胜私交甚好。
这军官命算是保住了,大概半个月有余,才能勉强下床,自己才能走动。
后面这军官看一家人能信,就说了实情:他叫萧胜,是部队上副指挥,带了一个团的队伍去阻击日军,结果敌众我寡被包围,没有等的上支援,便自行组织突围,一路上保护总指挥部突围的战士全部阵亡,指挥部的人也都打散了,他不幸中了枪,他的副官也替他挡了枪死了,他一个人掉下沟才躲过了一难,一路上跌跌撞撞到了归绥。
两个月的时间,萧胜也好得差不多了,便穿了便衣寻找主力部队,在临行前,萧胜和苟智胜拜了把子,俩人算是兄弟,萧胜给了苟智胜一支刻有萧胜的钢笔,便匆匆走了,在此之后,苟德胜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一家人的命运,便跟队伍打上了交道,一家人的命运在不久,也将会被改变。
后来萧胜找到了主力部队,只是他和苟智胜再一次相见之时,是1939年的春天,那时的归绥已经成了日统区,萧胜也是便装进城办要事,路过苟智胜家见了一面,告诉他以后无论有什么事就用这支钢笔去找他的副官马晋,无论什么事他都会帮的。
后来苟智胜才得知那是他最后一面见萧胜,1941年的2月萧胜不幸被杀害。
40年秋,一家人实在是受不了亡国奴的生活,生不如死,便在一日夜里偷偷举家西逃到了包头,谁知这包头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苟智胜想总比自己老家的好,这才算是安顿下来。
苟智胜想终于安顿下来,就跟老丈人和细柳商量着把家里的老爹老娘接过来安享天年,刘三刀把子也同意了,收拾了几日,便买了车马上了路。一路上到处都能看到难民,当然尸首白骨也随处可见。
不知行走了多少日,身上的钱倒是没用多少,但车上的干粮不多了,谁料苟智胜刚过杀虎口,就被土匪截了车马,自己也被绑到了山上。
这伙土匪挡住了自己的回家路,车上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抢走,苟智胜两天没吃一口饭。
这帮匪的头头人人尊称“柳爷”,后来苟智胜才得知真名叫“柳辫儿”,家里穷没啥文化,也没个正名儿,不过这名字让人听了着实会大笑。
再后来苟智胜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受了哪些委屈,他也没跟老贾再说,只是眼泪不住的流,就像决堤的洪水。
其实,苟智胜那几日在山上,也跟这匪头周璇过,好话说尽也没个结果,只是突然有一天,有个蒙面的人,一句话也不说,趁看守不注意偷偷把苟智胜放了,说什么也不留姓名,说会坏了规矩。
苟智胜从后山逃出来后一路上没了命的跑,生怕有人追上来,跑了多远他也不知道,一路上都或许荒凉了,连个像样的村子都没有见着,更别提见着人了,只是感觉突然眼前一黑他就倒下了了,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苟智胜一路上一边要饭一边朝着家的方向走,也一边问,总之路上他受的苦谁也想不到,谁也体会不到,否则他到了村子,也不会成了那个样子,就连苟德胜也认不出来了。
苟智胜放声大哭着,哭得是如此的伤心,织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大男人如此哭得没心没肺,仿佛他的周围什么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一样,因为他哭得是可算是捡了条命回来了,老天太会捉弄人了,可当自己千辛万苦的回来却爹走了,是不是老天在惩罚自己呢,是不是老天在怪自己当年的出走,是不是爹在那边生气了,十几年过去始终没有原谅过自己呢,可今天这场景谁见了也都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