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山路

春日,阳光温和、无差别地洒遍山坡,山上的草丛嫩绿叠着深绿,点点黄色蒲公英花像被人胡乱撒在地上的糖果,缀在其中。让人懒洋洋的微风中飘着夹杂着淡香的新叶的味道。树林中很静,很长时间才听到几只小心翼翼的鸟鸣声。

这寂静却被逐渐变大的细微的细枝踩踏声打破了。一条几乎被杂草盖住的林间小道上,一个女人慢慢地走着。四十多岁,袖口洗的有点发白的运动装,不长的头发胡乱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马尾。她好像有点失神,没有普通登山者所惯有的敏捷步伐,步子犹犹豫豫,谨慎且缓慢地向前移动。

她眼角堆积着细细的纹路随着略带忧郁的眼神,显示出她不那么果敢的性格。她叫琦,今天是她出狱的第五天。温润的春光透过稀疏的林叶轻轻洒在她身上,脸上,她满足地叹了口气。短短几天,她经历的一切,恍如梦境。

狱中忙碌的劳作,沉重带点铁锈的手铐脚镣,狱警不断的大声训斥以及早晚尖锐的铃声,还有那一张张或麻木,或愤怒,或粗鄙,或狡诈的脸,似乎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变成了对她来说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但回忆中那隐约厕所走廊上的臭气,咯人的金属床架的冰冷,似乎仍时不时地把她思绪拽回去,让她胳膊上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在儿子死了4年后,她被判了二级谋杀罪。那个凌晨,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凌晨。如果说每个人一生中挑选出印象最深刻的一天,对于琦,就是那天。

那是深秋,凌晨4点。琦迷迷糊糊起来去卫生间。随后,按惯例,她走到二楼走廊稍远一些的儿子的房间,想去给他盖一下被。虽说儿子已经十二岁了,晚上睡觉却不老实,有时会蹬被,以至于早晨鼻子经常会堵。琦全身还是有点酸疼,昨夜整理文件弄到半夜,跟前夫勇已经打了快一年的争夺儿子抚养权的官司,她已经觉得精疲力尽。

琦跟勇从小青梅竹马,18岁就结婚了。一年后,儿子出生。也许结婚太早,小两口吵吵闹闹,很快离婚。勇出于愧疚,把儿子抚养权,房产都留给了琦。但他有周末探视权。琦一边照顾儿子,一边申请大学,以圆自己的读书梦。她顺利考上大学,读完本科,又申请了硕士,读完了硕士,凭着对科研的一股热情,申请了博士。儿子也逐渐长大。

勇也很进取,有了薪水不错的工作,并遇到了心仪的姑娘,再次结婚。有了个幸福的家庭。一切看起来岁月静好。

但也许因为有了稳定的生活,勇开始对于仅仅周末才能看到儿子这点不满起来。他觉得自己能给孩子条件更好的生活。于是,想取回儿子的抚养权。

琦坚决不同意。于是,两人对簿法庭。法庭以勇有更好的经济条件,更稳定的生活为由,把孩子抚养权判给了他,因为琦那时候还是学生,并无固定收入,学业也很忙碌。琦愤怒了,重新上诉,千方百计试图争取回儿子。

如今,儿子仍然跟她住在一起,但也许很快就要按法庭判决,被勇接走了。深秋的凌晨有点冷,琦紧了紧自己的睡衣,小心地推开了儿子的房门。眼前的一幕让她呼吸几乎停止,淡淡的月色下,一个高大的黑色男人的剪影映在墙上。

男人转过身,他一身黑衣,脸上带着黑色面罩。当发现房门被推开,他并不害怕,却毫不犹豫并恶狠狠地朝琦扑过来。也许,男人以为以自己强健的身躯,凶狠的气势就足以吓倒这个纤瘦的女人。但他却没料到,琦是跆拳道黑带,在上大学期间,经常去道馆练习。

琦咬着牙,拼尽全力跟这个黑衣蒙面男人缠斗。但毕竟还是个弱女子,力量上逊色很多。在男人狠命地左一拳右一拳地迅速攻击下,她跌倒在地,只能任凭男人用结实的拳头砸在自己的脸上,身上。

口腔里已经有了浓重的血的腥味,眼睛似乎也很难睁开,耳朵更是嗡嗡作响。琦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使劲抱住男子,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在儿子的房间做什么,但作为一个母亲,她要尽力保护儿子。

男人踹了她一脚,逃走了。琦挣扎着报了警。突然在床旁边的角落里,看到了儿子,孩子瘦瘦的身体静静地躺在那里,已经没有了生命的体征。

后来,警方在走廊上发现了黑衣男人扔下的一把短刀,上面还沾着血迹。孩子就是被这把刀结束了短暂,还没来得及展开的生命。

随后的4年,琦从失去儿子的癫狂悲伤到逐渐沉默,抑郁,但寻找凶手的信念支持着她一天天熬下去。直到她自己竟然被警方控诉谋杀罪。

4年没有找到凶手,警方背上民众和上级催促的压力越来愈大。勇首先被排除杀人嫌疑,因为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而且,很明显,他没有动机。他一直在努力跟前妻争取儿子抚养权。警方转而开始怀疑琦,并且疑点越来越大:

第一,打斗现场,只有一个灯被摔了。因为是凌晨4点,一切还是漆黑一片,凶手如果不熟悉房间结构,应该会跌跌撞撞,有更大损失。因此,警方推论是熟人作案,凶手应该对房间布局摆设很了解。

第二,那把作为凶器的短刀是琦的,当然, 凶手可以就地取材。而且,琦的手上,衣服上都是孩子的血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是短刀被凶手丢掉,而且刀上有血,地上应该有刀掉落时溅起的血迹。而且,可能路上还会有低落的血滴印痕。但刀周围的地面干干净净,很像是被人故意放在那里,而不是掉落。

加上勇一直声称琦的情绪不稳定,会冲动行事。警方在孩子死后的4年后,以谋杀罪起诉琦。一直在念书,并没有任何存款,琦请不起律师。最终以二级杀人罪被判65年。

好久没走山路,虽然走得慢,琦也感觉有点喘。她停下来,突然看到自己鞋前方有一只毛虫,短短的,倒吃得肥肥的,扭动着绿色带短毛的身体,横穿过小路。虽然小小的一只,但它一抖一抖地扭着身子,让自己越过砂砾,没有丝毫犹豫与停留。琦盯着这个小毛虫,似乎被它的小身体里涌现出来的旺盛的生命力震住了。随后,她眼神里出现了久违的一丝温柔。

失去儿子的痛苦,加上被定罪的委屈与耻辱,以及无缘自由的绝望,让琦在狱中几乎崩溃,险些自杀。但幸运的是,由于这是一个罕见的杀子案,引起了媒体注意。在采访时,她悲伤地疾呼,申明自己无罪,并请求帮助。

有一个专门采访杀人犯的记者,记起曾经采访过一个只杀小孩的连环杀人犯,习惯于用现场的东西作为凶器。她找到这个杀人犯,并从他那里确认,琦的孩子正是被他所杀。警察再次审问确认,法庭对于此案也重新开庭,原先警方的疑点被请来的更专业人士一一推翻,更加上真正的凶手已经认罪。最终琦被无罪释放。并在随后获得赔偿。

太阳已经偏西,琦从没想到,走这短短的山路,居然花了整整一个下午。但她喜欢这山林的寂静和春日的美景。空气中浮着树叶的粉尘,琦贪婪地嗅着,像是在呼吸久违的自由的味道。

那边就是儿子的墓园,带着温柔的眼神,脚步更加坚定,琦抬手轻轻捋了一下耳边梢尖染上银色的头发,缓缓地向阳光洒来的方向走去。金色的阳光给她瘦削的背影镀了一层淡淡的亮边,暗影已经在身后了。

(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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