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时间留住Ⅱ

       昨天晚上从机场接妻子和儿子回到家已经凌晨2点多了,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耳边传来妻子微微的酣睡声。一面艳羡着现在孩子们的幸福童年:可以坐飞机旅行,可以去博物馆研学,可以同机器人对话等等;一面想到了自己30多年前的幸福童年:一面放牛割草、一面滚铁环捉迷藏,可以无忧无虑地玩到天黑回家,可以看小人书拍洋片等等。几十年的沧海桑田,现在的孩子已经无法理解父辈当年的生活,而我们的童年也只能是深深地埋在心底,偶尔翻出来凭吊一番罢了。

        我的童年是在关中北部的一个小村庄度过的,那个地方是山区,当时的交通不是很方便,没有现在的村村通公路,不论是去邻村串亲戚,还是去镇子上赶集看戏均要靠双腿来实现。童年生活的片段残留在记忆里的还有很多,放牛是我当年最喜欢的一项活动(应该叫农活吧),还有我最不愿意干的割草了。每年的忙假(每到收获季学校要放假1周)是我们这些娃娃们最快乐、最逍遥的日子,不比春节来的差。就现在跟着我的记忆,一起来重温童年时期的忙假吧。

                                                                         (一)

        大概在阳历6月底左右吧,金灿灿的麦子眼看就要搭镰收割了。父亲早早就把家里所有的镰刀在磨刀石上修理的锋利无比,捆扎用的绳子在墙根下一条条整齐的码放着,母亲也是早早就把场里要用的农具(麦叉、木锨、木耙等)一应地准备妥帖了。到了正式搭镰收割的日子,母亲很早就起床烧火做了一大锅的稀饭,晾凉以后用大水桶乘好放到架子车上,这就是收麦子时全家人解渴的饮料吧,我其实现在才明白。我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娃娃们还不能亲自上阵,因为家家用的镰刀都太锋利了,只好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各个手里都握着一把一把从地上捡起的麦穗。而大人们就像约定好比赛一样,很默契地从各家田地的一边开始,各个右手握镰、左手扶麦,蹲在地上,也不需要发令枪响,只听着沙沙沙的割麦声夹杂着喜悦的说笑声。就见那成片的麦子慢慢的、一排排的倒下了,被整齐的码放成一堆一堆。


       这一天的下午,父亲给了我5元钱,说:“去镇上买2瓶白酒回来吧”。其实我早就等他呢,因为晚上父亲要趁着天凉和月色,把最远处架子车到不了地里的麦子用身体背回来,通常要背到凌晨2、3点钟,这时候父亲就需要喝点白酒去去劳乏。而我自然就是父亲的小跟班了,陪着他一直把地里的麦子全部背回来。每趟背麦父亲总是怕我人小,扎一个很小的麦捆让我背,而他自己扎的麦捆比我的个头都要高呢。


                                                                           (二)

        麦子车拉人背的都堆到了村口的场里,场是这几天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了。邻里之间早已商量过各家碾场的时间次序,一定不会出现抢占的现象。这一天轮到我们家碾场了。一大早,父亲、母亲还有来帮忙的叔叔、婶婶们,各个头戴着白色的草帽,手拿着木叉把堆放在一起的麦子抖开来,摊大饼一样把麦子在大场里摊成一个巨大的圆,麦子连着秸杆斜斜地立起来互相依靠着,远看就像金黄的波浪上下起伏,近看又像一个个立起来的小人枝枝叉叉,在烈日炎炎下等待着最后的审判。如果这时候天宫突降雷阵雨的话,那么忙碌的大人们就更加辛苦啦,要赶紧把摊开的麦子从一张大饼堆回成一座小山了。幸好今天天宫作美,没有和大家伙逗乐,我们家的碾场顺利的进行下来了。那时候的农村已经逐渐淘汰了用牛或者驴子套辘辏来碾场了,因为拖拉机在农村慢慢普及开来,而牲口碾场即慢又需要不停的留意并用笊篱接它们拉的屎饼,效率低下。具体碾场用了多长时间我真真的记不起来了,只印象中是小姨夫开的四轮拖拉机帮我们家碾的场。


                                                                           (三)

        起场的时候一定要人多,要迅速,给扬场留出充足的时间。还在碾场的时候,大人们就围在四周趁机休息了,男人们一堆抽烟的、喝水的,婆姨们一堆东家长西家短的,其乐融融。孩子们则围着场里四周的麦秸垛子使劲地撒欢,一会捉迷藏、一会跳皮筋,玩累了都顺势四仰八叉地躺在麦秸窝里消停了。当碾场的拖拉机一停到场畔,大人们立刻都站了起来,拿起手边的木叉,散开来从大饼的边缘一边用叉子上下不停翻腾着麦秸,一边把翻过的麦秸向旁边的空场堆去。直到把所有翻腾过的麦秸都在空场上堆成了小山,场里就只剩下一层厚厚的麦粒和大小不一的麦壳了。母亲和父亲这时候手拿着带柄的木板从两个方向相对地把麦粒和麦壳一起向中心聚拢,很快就形成一个圆锥形的小包包。小姨夫则不停的在观察有没有风,以及风吹动的方向,他用木锨铲起一锨混合了麦壳的麦粒迎着风向上空扬去。原来,麦粒较重自会向下落去,而麦壳较轻,被风一吹均飘到旁边去了,这样麦粒和麦壳就泾渭分明了。这就是农耕文明的祖先发明的扬场了,果真是小麦脱粒的好办法啊。


                                                                            (四)

        目送着拖拉机把一袋袋麦子送回家,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尽管这一天下来,劳作的强度还是很大,可是你根本就听不到一句喊累的声音,或者哪怕是一点点疲惫的表情都被这金灿灿的粮食给赶到爪哇国去了。大伙还不能歇息,因为最后一道工序还没有做完,那堆成小山的麦秸需要整整齐齐地扎成垛,留给来年是取暖、是喂牛都可以随心所欲。

        麦秸垛可不是随便就能扎好,首先要考虑留出来的位置是适合扎长条形还是圆形;其次,要一层一层来,每扎一层都要不断地用木叉调整和增加密度,以便夯实。从外面看每一根的麦秸好像都是平行的,又都是紧紧的抱在一起,而且是密不透风的。到最后铺顶的时候,一定要像盖房子那样把麦秸从中心顶点向四周延伸出去铺好,以便于下雨的时候排水顺畅,而不至于让水渗到麦秸垛里面去,这样里面的麦秸就永远保持着干燥而不会发霉了。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麦秸垛终于完工了,远远看去像个大大的泛着金黄色的蘑菇,紧挨地面的四周像用刀削过一样整齐划一。母亲则招呼着大人们赶快到家,晚饭早已准备妥当了,白白的大馒头、几样小菜、还有热腾腾的红豆稀饭端上来,一天的辛苦,尽可畅快的释放了。(2020年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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