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鸟鸣,此刻应是艳阳朗照,可我看到屋内模糊一片,周围得黑暗渐渐向我挤压过来,我张着嘴喘不出气,胸口像块巨石压着。刚躲开一群拿着棍子追我催款的人,今年的生意失败了,欠下了高利贷。
想着家里年迈的父母,四季挥汗劳作,一年从嘴里省下几百块钱给我还房贷,想着昔日的亲朋好友亲如一家,如今见我像避瘟神一样躲着我,曾经的春风得意,与今天的失意,仿佛把我投进了无底的冰窖里,双手一阵狂抓,惊出一身冷汗。恍悟中手里碰到了一瓶烈酒,一仰脖子,咕嘟咕嘟灌进口里,一团烈焰在肚里瞬间燃起。
我看到周围红的像火,热得像炉,我机械地挪动双腿,来到窗前,楼下垂柳依依,秋风鸟鸣。柳丝像碧绿的海,张开温柔的怀。我的眼前一亮,就像一片落叶,从十六楼的窗口飘落下来。
刹那间,我的周身体被七彩的光环罩住,我感觉我在光柱里穿越。我又回到了幼年,娘把我抱在胸前,我贪婪地吸允着娘甘甜的乳汁。又感觉我生病了,医生在给我打针,我哭娘也哭,娘滚烫的泪珠,颗颗掉落我的脸上,滑进我的嘴里。露天电影散场了,瘦小的父亲,背着我在漫天的繁星下行走。我又来到了贴着大红囍字的新房里,和我美丽的妻拥抱缠绵,忽又觉得我的一双儿女,在我的胸前背后撒娇嬉闹。
我像一片鹅毛在空中来来回回地飘,我看到救护车闪着蓝光,飘然而至。车上下来两个护士,抬上我放进车里,又鸣着笛开走了。我犹豫着想爬上车跟着去,又看着妻瘫软着被人架起,小的儿女跟在车后面追。
我的身体像肥皂泡一样轻,像风一样似有似无,忽地形成一点,忽地又被拉长。
我飘到了千里之外的老家,看到了七十多岁的父亲,弯着腰正在拾棉花,黝黑的皮肤包裹着凸起来的肋骨,瘦削的脸布满了条条皱纹。布满了老茧粗糙的手,把棉花攥在手里,一瓣一瓣。娘坐在泥土里,用小的抓钩,拉下棉花梗上的土,砸碎,撒下麦种,随后用手掩埋,娘种过麦子的土地上,留下了娘坐过的一溜土坑。
我的爹娘就这样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一年四季,寒来暑往,在土里刨食。从年轻干到年老,艰难哺育我长大,攒点钱还要帮我还房贷。
我在爹娘跟前飘来飘去,想亲亲娘做不到,想抱抱父亲也不能,
我凭着意念,在空气中飘荡,又瓢到了医院的天花板上,看到我的周围站满了抢救我的白衣天使,他们是那样的高大圣洁。妻瘫坐在旁边,吓黄了的脸,更显瘦弱。我的一双儿女惊恐地望着我。
此时我对自己那个恨啊。恨自己不该丢下弱小的妻,光想着自己解脱,何等地自私,更不该丢下自己可爱的儿女,是何等的冷酷。
正在后悔着,正在恨着自己,忽地一阵风把我的灵魂吹进自己的身体,我听到医生激动的声音:”抢救成功”,当我从抢救室被推出来的时候,妻粗糙的嘴唇久久地印在我的脸上,滚烫的泪珠扑簌簌地落下,我,的一双儿女,一人一个地握住我的双脚,恐怕我跑掉。妻低声在我耳边低语:”你在医院里昏迷了一个礼拜,没有想到你还能回来。”又说:”咱供的房子卖了,还了所有的欠款,还有咱回家盖房子的钱,我想咱们回家,打工种地,侍奉爹娘,养育儿女,从此一家人在不分开。”我握紧妻的手,双眼深情地对视着。
我在医院里住了两个礼拜,出院那天,我深深地向抢救我的医生鞠躬致谢!回家的那天夜里,我们一家四口人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一直到天亮。
我开着我的货车,拉着我们全部家当。妻和儿女坐在我身旁,朝着家的方向飞驰。
我的心早已飞过万水千山,飞到家,飞到了父母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