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龙秀
当一个人被逼到悬崖边时,与其跳入万丈深渊,倒不如昂起头,挺起胸,去拼死一搏,还能有一线活的生机。
其实,我不是那种很柔弱的人,上中学时一直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直到中学毕业,同学们都说我是个假小子。那时候,如果发现哪个男同学欺负女同学,我还会打抱不平,是个典型的小辣椒。无论婚前婚后,在家里也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家人对我都会让三分。
而在阿联酋,远离亲人的庇护,处处都会注意言谈举止,行事也如履薄冰,害怕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了谁,给自己带了麻烦。我也算是文艺青年,平时从不和社会上的人鱼龙混杂,个性也略有点清高。闲时就爱宅在家看书,不喜欢张家长李家短,也不善于社交,江湖险恶对我而言也是一无所知。只懂得“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牢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
身在异国他乡,时常提醒自己是中国人,在老外面前,希望从内而外都要表现出一种高昂的气质,不给中国人脸上抹黑。
而这次事件,实实在在是被她们逼到了绝境,才做出骂人的无聊之举。箭在弦上,收不回来了,必须硬着头皮,挺直腰杆,勇猛的射出愤怒的一箭。
监工的老乡们,被揭开遮羞的面纱后,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众目睽睽之下渐渐露出了原形。她们在领头的指挥下,做出了一个荒唐的决定。
第二天早上,当我起来吃早饭时,发现饭堂的饭还剩余很多,她们一帮五十多同乡没有吃饭,都聚在车间门口用方言嘘嘘吵吵说着什么,我仔细听听才知道,她们全部不上班,罢工了。说厨师做的饭难以下咽,吃不好饭哪有好身体,没有好身体怎么干得动活?
原来的两位男厨师是她们那边人,期满后中江公司没再留,就让他们回国了,监工为了不让中江公司说他,就从我们老乡和扬州的十几个人中选了娟子和桂香两人,厨师的工资比车间里的机工要高一倍,这份工作也是大家求而不得的事,着实让人眼红。
这两天听我在走廊骂人,她们只恨找不到由头来对垒,正巧赶上早上俩厨师饭做得没用心,这脓疮终于鼓出头了,给她们找到借题发挥的把柄。
为我的事,我的老乡和扬州那十几人一直都表现冷漠,没有人想着出来拉拉弯从中把事情调解,一个个都带着置身事外的面孔。我骂人时,走廊像被严冬大风刮过那般干净,无一人走里逛外,都躲在房间里鸦雀无声,似乎大气都不敢出。
两个厨师怎么也没想到,她们突然调转枪口,朝她两开火了,急得她俩赶紧来找我商量。我是谁?找我有用吗?我让她们直接去找监工。
前段时间,监工有个情人期满回国了,我们处得不错,她了解我个性刚正不阿,做不出那种抢夺的苟且之事。所以期满回国前,她来找我,希望她走后,我搬到她单间去住,来照顾监工的一日三餐。我拒绝了,并直截了当告诉她:这事我做不了,你知道我不爱招惹是非,我不希望被人骂,更不希望因为这些事辱没了清白。后来,她就把这事托付给了厨师娟子。这段时间监工和厨师的关系也很不错,遇到事情,监工还是能帮她撑几分腰杆子的。确实,她们去找他时,他把大手一挥说:没事,有我了,她们闹不起来。
看到这帮人的行为,我心里想笑,我笑那些无知的小娘们,吃的是人饭,长的是猪脑。人什么都不可怕,可怕的就是没文化。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已尽人皆知。这无知的壮举,也无形中把监工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监工那肥大的头颅,被她们稳稳的按放在铡刀上。
如果监工是位正直的人,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在中间稍微调解压制一下也就和了。而他不但不在中间劝解,反而两面三刀,不阴不阳的对他老乡们说:你们人多,动起武来不会吃亏。
大家早就在监工和他那一帮老乡的淫威压制下,积满一肚子的怒火,只是敢怒而不敢言。之前扬州的赵海云,因脾气太直,看不惯他们的行为,和他们针锋相对,被监工虽没整死,但也脱层皮,在那里度过了艰难的几年。大家也都报以怜悯和同情,可在这远离国土的地方,监工像土皇帝一样,谁又敢去和他理论,不是找死吗?
监工的老乡们,在监工的推波助澜下,又一次增长了嚣张气焰,她们合计好准备在某天某日晚上下班时,用武力来制服我们。没想到她们的诡计被走漏了风声,大家听了都胆战心惊,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们本是想欺负我的,却没抓到我的把柄,因此而拿两个厨师开刀,在监工的怂恿下,瞬间演变成一场阿治曼分公司的派别斗争。
牵涉到每个人的安危,我的老乡和桂香的老乡们如坐针毡,都坐不住了,也无法再置身事外做旁观者,一起都来找我商量。
那天,下夜班后,我们谁都没回寝室睡觉,大家都聚集到大门口,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防卫的家伙,静静的等待着一场四起的硝烟。我们都抱着致死的决心,要和她们决一死战。
也许,她们没想到我们三十多个人这样报团敢和她们对抗。也许,她们看到此情此景有些害怕了?那天,她们销声匿迹了,连一个鬼影子都没出现,个个鸦雀无声的躺在寝室的床上。今天虽没动手,但唯恐她们改日趁我们不背时招到突然袭击。身在异国他乡,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没有家人和法律的约束和保护,个个心里都没有一点安全感,天天就这样提心吊胆的怎么过?情急之下,我们也商量了下策,决定第二天一早去总公司,希望能惊动中江公司,好让那边领导过来解决问题。
我们三十几个远离故土的弱女子,被逼得像讨饭一样,默默的静坐在总公司老外的大门下,心中倍感丢脸,有低人一等的屈辱。可是,不这样,剩下这两三年漫长的日子怎么熬。
阿治曼的亚热带气温像火炉一样,白天高达四十多度,由于处于中东海湾的海洋气候,和大沙漠地带,风沙也比较大。一天没吃没喝即便坐在阴凉下,那三十几张脸也被爆蒸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到了晚上大家都看出了憔悴。
总公司老板是印度人,总公司里的员工,基本上都是印度,巴基斯坦,斯里兰卡或尼泊尔人。对于我们的到来,他们似乎一片木然,大门内只见熙熙攘攘忙碌上班的人,偶尔有人远远的朝我们撇一眼,却没有一个人因好奇而过来向我们嘘寒问暖,中江公司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监工看我们一天没回去,估计心里也有点怕,怕惊动中江公司领导不好交代,晚上九点多时,他跑过来,在总公司的大门外,离我们远远的,用软兜兜的地方土语,拖着长呛喊了两声:阿娟啊——跟哦尬七呢!(跟我回家去)阿娟啊——跟哦尬七呢!他看到没有回音,就再没说话,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站两分钟后消失在大门口。
这个监工,他就是资本家的狗腿子,纵容他的老乡,压榨外乡人,人品极其恶劣,明目张胆的和几个女人有两性关系,肆无忌惮的把这里当成他的世外桃源。
这次事件,本和他没什么关系,可他是头,却没有担当起领导的责任。为了大家不再受欺辱,也是为了让自己出口气,不得不把全部责任让他一个人来承担。
监工走后,到了十一点左右,姑娘们在又热又饿的情况下,有点按捺不住情绪,有的年龄小一点的,累得就想回去洗个澡,好好的睡一觉。看到大家被气候折磨得有些动摇,我心生焦虑,担心因为她们的不坚持而让这次行动变得没有意义。如果就这样回去,肯定会招来她们的白眼和耻笑,甚至于变本加厉的欺负我们。
巧的是,监工胡搞的罪证,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娟子的手里,有了证据,我们就赢了一半了。我把思绪理顺后,把大家喊到一起,对她们说:你们希望这次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吗?大家异口同声都说想。我说:如果想,这次所有责任可以让监工一个人来顶着,这样的监工还能留吗?这次可以让他回家,他走了,他的老乡没有了靠山,也不敢再专横跋扈。
大家不敢相信,就凭这事情,怎么能让监工回家。我说:我们三十多个人,又怎么能斗过她们五十多人。如果我们下死决心,就要思想一致,一定要让监工回家,他不回家,我们就不干活。我们三十多人和监工一个,总公司肯定选择我们而不选监工。老板考虑的是经济效益,哪样对公司利大选哪样。如果拿我们和她们五十多人换,那我们必定失败。只要大家想赢,就必须听我的,我们对付不了她们,就只能对付监工一个人,这是杀鸡镇猴。没有监工做靠山,她们也不敢肆意妄为。再者,监工乱搞男女关系,腐败无能,把这里搞得一片狼藉,我们又抓住了他的证据,他不走都不可能。听到我的分析,大家都一致同意。
让监工回家其实并不那么容易,因为这次罢工是她们那边以厨师失职而闹起来的,如果监工回家,那么两位厨师必定保不住,得回车间了。想到这里,我当着大家的面又对娟子和桂香说:如果这次监工回家,你们两位厨师肯定当不成了,如果她们拿这个作为理由,让中江公司把你们俩换了,你们有没有怨言?反正今天还有时间,你们不急于做决定,给你们俩考虑考虑再回答。在这种情况下,她俩当着大家的面二话没说,立即同意了,并决不后悔,也不怨我。
看她俩同意了,我又对大家说:那从现在开始,我们无论多么艰难都要坚持,一直坚持到中江公司来人。到时候你们有什么怨气,一股脑倒出来,不要再憋着了,想骂就骂,想哭就哭。
第二天一大早,我让娟子悄悄回分公司,把她收集的监工和几个女人的暧昧照片全部拿来。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中江公司总经理终于出现了,大家像见到家里的亲人,哭得稀里哗啦,把这么长时间来压抑在心里的气,全部发泄出来。
经历了两天一夜的静坐,在炎热的高温下,个个身心俱疲,都瘦了一大圈。娟子和桂香又回到了车间的流水线上,监工被勒令提前回国。
经过一番调查,中江公司领导非常赏识我,有意邀请我替代监工的位置。而格局决定一切,这样的好事如果在其他人身上,求都求不到。而我却什么想法都没有,那时也很低调,只想平平安安的度过,所以被我婉言谢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