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具有说服力了,因为时间无需通知我们就可以改变一切。--余华】
为了不让孩子们发现自己已经搬出了李家,陈清扬每天下班后依旧回到李家,帮孩子们洗澡,给他们讲睡前故事,哄他们睡觉。孩子们熟睡后她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向自己与康嘉敏合租的单位走去。
李宗廉总是出差,即使不出差也常常有应酬,陈清扬与他很难打个照面,即使碰上,她仿佛看到陌生人一般,把他当透明。
夫妻一场她本不想搞到如此僵局,可自她搬出李家,李宗廉的眼里又何尝有她?
合租的单元就在步行十分钟的屋邨。陈清扬喜欢坐在两个屋邨中间小小的儿童游乐场的靠椅上,看着滑滑梯发呆。
天气好的时候,她会抬头望望星空。上班的累,照顾孩子的辛苦,就像抬头看到的密密麻麻的水泥森林,让她喘不过气来。有时实在饿得胃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陈清扬从包里拿出一个被挤得有点瘪的菠萝包,就着水杯里冰凉的水,狼吞虎咽吃下去。面包太干了,赶紧用力吞下去两口水。菠萝包吃完,她默默对自己说,又搞定一餐了。即使饿得脑袋发晕,她也坚决不吃一口李家的晚饭。
陈清扬从家里偷拿出户口本去同李宗廉结婚的时候,妈妈其实知道。爸爸一直很反对她的婚事。
“香港那么远,香港人的生活习惯我们也不了解。你说你偏偏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以后想见你都难。”从来不红脸的爸爸,大声地训斥着她,其实更多的是不舍和担忧。
姐姐陈婉兮见状跑到爸爸身边做撒娇状,“爸爸你最疼爱小妹,我看你是舍不得了。香港没那么远,坐飞机几个小时就到,想妹妹了就去看她。至于香港人的生活习惯吧,也没什么不好适应的。南方人饮食比咱们讲究,你还怕苦了小妹不成?”
婉兮只比清扬大一岁半,人美嘴又甜,是家里的开心果和顺滑剂。她对清扬使了眼色,让妹妹赶紧进屋躲躲。
清扬偷偷溜回房间,关上门前爸爸对着她背影又喊了一句,“日后你被欺负了,想哭都没地方去。”
家在哪里?那个回不去的李家吗?还是与人合租的300多尺的临时住所?
今晚回去要开始准备材料了。陈清扬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什么?你要去加拿大念书?”康嘉敏摘掉脸上的面膜,大叫道,“你年纪这么大,书还读得进去吗?国外留学,学费很贵的,你的钱哪里来?读完书又怎样?孩子们能判给你吗?”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的子弹向陈清扬扫射过来。
陈清扬摇了摇头。“不知道。”
康嘉敏从厨房端出一碗汤,“你有口福了,今天我路过楼下菜场,看到猪骨有特价,买了青红萝卜,放了点花生,你趁热喝了吧。成天吃菠萝包,我看你就快变成菠萝包了。”
一股甘甜的热流进胃里,就像那干涸多日龟裂的土地,终得一点灌溉,陈清扬眼里的液体也悄然而至,说不好是因为日子的清苦,还是对未知一切的迷茫。她别过脸去,假装拿纸巾擦嘴,轻轻抹去眼角下的泪痕。
“太好喝了,一辈子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陈清扬把空碗秀给嘉敏看。“拿着加拿大的大学学位,我可以找一份收入高点的工作,赚更多的钱,这样我可以证明给法官看,陈清扬有能力养得起两个小孩,不但养得起,还能带他们去加拿大定居。”
热汤晕染了陈清扬的双颊,眼睛被梦想激发得闪闪发光。她仿佛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下一刻就要登机去往加拿大。
“好!有志者事竟成!我支持你!”康嘉敏不想打击这个以泪洗面三个月,好不容易从抑郁中爬出来的单亲妈妈,她们都是在苦海里挣扎的小舟,谁又比谁更容易?
“我没事,艾伦,谢谢你的纸巾。”多伦多不相信眼泪,陈清扬的眼泪值钱。“我想我儿子了,他特别喜欢吃叉烧。”
“你?你有儿子了?”这回轮到朱艾伦瞪大了眼睛,“我还以为你刚高中毕业,来念大学。”边说他的脸红了起来。
陈清扬灰暗的心亮了一下,她抽了抽鼻子,抿抿嘴表示开心,“谢谢你。我不年轻了,儿子五岁,女儿三岁。”
“在加拿大念大学不看年龄,只要学校批准,几岁都可以。祝你一切都顺利。我不爱读书,没读过大学。现在有点后悔。可家境不好,高中毕业我就出来做事了。”
陈清扬不再搭讪,她在两个世界里穿梭,眼前的低矮房屋,一马平川的高速路,夕阳将天边染成火烧的样子。太平洋彼岸的世界,孩子们快要起床了。朱艾伦见她不说话,就提了一句,“您给我的地址,是您临时找的住所吗?”
“是的,我托香港朋友帮找的一个伯母家,暂住两个月,开学后我应该会住在学校宿舍。”
“我们现在在密西沙加市,你伯母家在士嘉堡,开过去还蛮久的,你先睡会。”
陈清扬默默闭上眼睛,有点发愁两个月后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