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扣扣。
门扉半掩,葛管家从容推门而入 。阖上门,他霎时换上忧虑神色,单膝跪地,道:“大人,情况有变,您的身份或已暴露,需速速寻找帝陵!”
江离神色如常:“告诉兄弟们不用担心,那人暂时动我不得。是时候回去再探探路了。上次一无所获,这次?”
葛管家抬头,虚掩着嘴,轻声道:“道观。”
“那牛鼻子肯开口了?”
“大人,我们别无选择。”
于是,江大人借休沐前往清元观问道,一车两骑,煞是朴素俭省。辟芷闹着要去,便也一并带上了。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京郊本不应有高山,偏偏这一座屡有祥瑞之兆,先皇定都时,大祭司窥见天机,坚决定都在此,此后百废俱兴,国泰民安,诚所谓负龙脉、定神州之神山也。
马车在颠簸的道路上喘着粗气,吱吱呀呀的木轮飞过一片片山林。夕阳渐落,道观尚未见影,便只得原地休整。
荧荧篝火燃不起众人欢悦,暗处黑衣人神色紧绷,江离围坐火旁,面色和善,与辟芷畅谈,眼底锋芒却一闪而过,讳莫如深。风雨欲来,众人剑拔弩张地防备着。
“嗖”地一声,箭矢破空,杀死夜的寂静。神出鬼没的身影,兵刃相接的声音-树冠中阵阵骚动,窸窸窣窣,紧随着压抑的闷哼,以及重物落地的轰响。
“保护大人!”暗卫不再隐藏,开始缠斗,为二人筑起坚实的城墙。一声又一声,对方也许是一个人,也可能是几个人,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仿佛幽灵的夺命符,辟芷身后传出阵阵破空声,再就是身前,左右各飞来沉重的剑,并直指眉心的尖利匕首, 冰冷的箭头几次擦肩而过。而在缠斗中,那些可怜的、坠落的暗卫们啊,落地便如同坠入狼群,霎时间被刺得血肉模糊,无情地被啃食殆尽。
“啊!”一个年轻的声音终于压抑不住,痛呼出声,也用手中利刃毫无顾忌地刺破敌人的身体——二人双双坠地,已是负伤的江离赶忙上前擒住敌人。
黑衣人口吐白沫,四肢瘫软,细看竞已没了气息。原来是服毒自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利剑即将穿透辟芷身体时,江离猛地一撞,二人滚落草地。江离蹒跚爬起,佩剑格挡飞身而下的黑衣人。
“辟芷,快跑,一定要跑得越远越好!”
踌躇半晌,辟芷挪动脚步,紧接着坚定窜如林中,如一只敏捷的灵猴。她清亮的眼神仿佛得到某种原始的呼唤,古朴而神秘的野性再次涌现。
“抓住那个小孩!”一声破碎的嘶吼划破夜空,黑衣人的声音甚至都被伪装过。
“先攻江离!叁号去追小孩!”
黑衣人将江离紧紧包围,江离拼命缠斗- 失算,没想到那人真如此狠毒!带着悲壮与决绝,江离心道。
虽然,江离仍轻捷穿梭,如夜空中盘旋的鹰,神出鬼没,一招制敌。默默矗立,周围是层叠的尸体,眼中尽是凶狠嗜血的气息。
突然 ,一道银光飞至眼前,江离飞剑格挡,瞬息间又飞身拾剑,劈砍而下。
兵戈相接的铿锵并未如期出现。剑尖划破手臂,江离以伤换伤,不料黑衣人悍不畏死,抵剑而上,一剑被刺穿。空气中一股异香混合血腥味扑面而来,江离连忙捂住口鼻,奈何为时已晚。眩晕夹杂剧痛在头脑中搅动,眼前的世界变得迷乱,苍苍古松于迷雾中糜烂,一寸寸,一年年。
江离如一尺枯木静立,面色惨白,眼球凸起,腐尸的气息晕染着空气,却无人知其正于何种痛苦厮杀。毒肆溢开来,却无人于激烈的搏杀中脱身,刀剑拼杀的痛苦呼喊刺激着耳膜,属下们用自己的性命拖住每一个试图接近江离的贼人。
是小五,小七,阿竹……平日中笼罩于阴影下的少年的心,还未绽放便已经陨落。江离朽木般的眼中流下泪来。假如,假如自己没有这该死的诅咒,假如自己再警惕一点,防住那可怕的毒,他们的血便还在心脏中搏动。
要结束了吗,江离想。全体龙卫出动,只为截杀一个毫无野心的、外出游玩的闲人,全朝最精良的一支暗卫队,他又能怎么做呢?迟早会被摧毁的。
也许他应该一辈子躲藏起来,或者从一开始便不知自己身份、稀里糊涂度过一生。现在一切为时已晚,皇上无法停止对自己的怀疑,他一切的推诿与讨好都被視作蓄意接近,他一片清正与衷心,皇上弃掷逦迤!而他算什么!
在江离绝望的眼中,一支匕首的倒影陡然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