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严月突然尖叫。
床头柜的果篮因为骚动,差点掀翻在地。
而随之倒地的,还有原本撑着脑袋,靠在床榻打盹的槐序。
“发生什么了!”槐序鲤鱼打挺起身,稀里糊涂对着空气一阵拳打脚踢,就差送上一整套军体拳。
“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严月惊魂未定,抓着衣襟喘息,“梦里,我们找到了找到了车河紫。可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她却化作一摊淤泥,上面长满眼睛……”
“好啦好啦,车河紫会找到的,你就别再自己吓自己了。”槐序心疼地打断,扶着严月,把她安顿回病床上。
“槐序,”谁知严月说话带了哭腔,“我真的好担心她……如果我当时多个心眼,把她留在我身边,或许她就不会出事了……”
“这不是你的错!”槐序平日最看不得女生哭,此刻更是手忙脚乱,抽纸为她拭泪,“要是按你这逻辑,我的责任更大!车河紫走丢,还不是因为我放任她在老城区乱跑。都是我的错。”
“不是的!”严月哭红了眼,“车河紫来孤儿院后,我不小心听到母亲和某个人的谈话,就是他告诉了母亲车河紫的本名和情报,让母亲把她抓来!这一切很可能早就计划好了!有人盯上了车河紫!”
自从车河紫失踪后,这番话严月就念叨了好多次。
“如果我能再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或许就能锁定犯人了。我真的太没用了。”严月握紧双拳,自责不已。
“林家已经动用社会力量,付丧神们也都在帮忙,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槐序宽慰道。
“可已经两天了……她究竟能去哪!”
情绪激动之余,严月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
“别再瞎操心啦,相信大伙吧。来,张嘴。”槐序不知何时削好了苹果,切成小块,脸红着用牙签送到严月嘴旁。
女孩顺从地微启朱唇,苹果落入口中。
只有墨斗不在时他才敢如此“放肆”。不然墨斗大嘴一张,流言就能传的飞起。
“你还是那么心灵手巧。每一块永远都是不大不小呢。”严月感叹。
“还不是为了你嘛。”见她情绪好转,槐序高兴得直挠头。为了乘胜追击,他打开病房的电视,准备转移严月注意力。
电视中正在播报新闻。
“近日,在城市上空出现了不明云层,将天空分为阴阳两半。这奇异的现象已经引起了广大居民的注意。”
随着记者的声音,摄像机镜头转到街道。很多人站在路边,举着手机向天空拍照。而高空中,以灰黑的云墙为界,一边艳阳高照,一边黑云压城。摄像组位于新城区,从他们的视角看,老城区已有很大部分已经被云层笼罩。
镜头里,云层散发金属般的灰色光泽,表面缓缓蠕动,混杂着朦胧的金色,仿佛拥有生命般盘踞高空,又像粘稠的海洋倒悬于天空,让人看着倍感压抑。
“据专家分析,这是一种罕见的大气现象,可能伴随雷雨暴风等强对流天气。专家建议各位居民近来减少外出,随时留意天气,以免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如果真的只是大气现象就好了。”槐序叹气。
“这两天,除了梦见车河紫,我也总是梦到这些乌云。”听见新闻,严月眨巴眼睛,伸手触摸冰冷的窗户,“虽然现实中我看不清,但在梦里,那些乌云就在我身边,就和新闻描述的一样。它让我非常不安,就好像……有什么怪物要从里面出来一样。”
槐序还没有告诉她云端的事情。此刻更不敢说,怕让严月担惊受怕,情急之下只好东拉西扯,强行绕开话题。
“对了,你的搭档呢?平常你们都在一起的啊。”
于是,话题便绕道了墨斗身上。
“她啊,执行任务去了。难得让她单独行动一次。”
“任务危险吗?”
“有步摇在。没事。”
“我之前就很奇怪,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听她和你的对话,好像非常亲昵。”
槐序正在仰头喝水。此刻被呛得半死。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家伙就喜欢自作多情……都怪我从小就和她在一起,把她惯的一身坏毛病。”
严月掩嘴轻笑:“我不会吃醋啦。我只是非常羡慕,你和她的关系这么要好。”
“只是一根绳上蚂蚱罢了。”槐序扶额。
严月却温柔的微笑:“下次把她也叫来吧!我想好好答谢她。”
“她有什么好答谢的?成事不足坏事有余。”槐序奇怪道。
“因为她帮过你很多次,还救过你的命。在孤儿院我也能感觉出来。我想谢谢她,替我这么照顾重要的你。”
严月扬起灿烂笑容。
此刻窗外的阳光撒在脸上,溅起炫目光芒。
但这种光芒,很快随着她的哀伤的面容转瞬即逝:
“关于那个幕后黑手,我突然有了点子。你,有录音笔吗?”
“啊秋!”与此同时,墨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戴着的墨镜噗通一声,掉进桌上的咖啡里。
“注意伪装。”坐在她对面的步摇放下报纸,小声叮嘱。
墨斗赶忙捞出墨镜,擦干净架回脸上。随后两人齐刷刷转过头,监视不远处的店铺。
“你说他会来吗?我们都蹲点一上午了。”墨斗呵欠连天。
“以他的秉性,绝对会。”步摇面色凝重,“我们眼睛得睁大些。错过这次,恐怕……”
“您点的榛子蛋糕。”服务员打断道。
“好嘞!谢谢。”墨斗顿时来了精神。
“认真点啊。”步摇压低声音嘟囔。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墨斗瓮声瓮气回答,还不忘把蛋糕送到步摇面前,“你要点嘛!”
步摇叹气。这时她余光瞥见某人正大摇大摆,走进不远处的礼品店。
“快!他来了!”步摇扔下报纸,把为了蛋糕高声哭喊的墨斗拖走。
礼品店里,只见一位年轻男子正紧闭双目,一脸严肃,挨个把盲盒拿在耳畔摇晃,再根据重量与声音,挑出心仪的放在面前。
“泉上清!”步摇走到他身后,冷不丁高喊一声。
男子愣了一下,继续摇盲盒。
“你这次的变身太失败了。这个男人早在五年前就失踪,还因为非法集资被通缉,怎么可能出现在大庭广众,相貌还和当年一样。”
听完步摇的分析,泉上清手中动作这才缓缓停下:“哈,失策。小生记得他味道尝起来还不错。”
“那车河紫呢!把她藏起来有意思么!”
墨斗刚刚经历了和蛋糕的生离死别,此刻把怨气全发泄在泉上清身上。
周围路人见两个女生正与一个男子剑拔弩张,内心嘀咕怕不是正宫抓着小三找上门来了。
“那小姑娘不在小生的食谱里。”泉上清若无其事走到柜台,“你好,买这三个。”
在服务员帮忙包装时,他付了钱,终于正眼看向两人:“我们今天有预约见面么?我要求见我的律师。”
“入戏还挺深!”墨斗气得发抖,“就是你们拐走了车河紫吧!百器冢还要害多少人才会善罢甘休!”
闻言,泉上清沉思片刻,开口:
“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说吧。”
人迹罕至的走廊里。
“车河紫的事情和百器冢无关。我们可以保证。”泉上清将双手举过耳畔,表示无意争执,“我们既然答应合作,就不会做出格的事情。而且你们什么事情都往百器冢头上扣,这可不对呀。”
“那这次我们动嘴不动手。”见步摇用收音机与海柳联络,墨斗为了拖住泉上清,同时急于报之前的一箭之仇,连忙发起挑战,“你倒是给我们说说,百器冢做过什么好事。”
“也好。”泉上清拆开盲盒,打量公仔,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今天小生就陪你玩玩。咱不说百器冢,先说你们委托人吧。”
泉上清倚在墙上,松开领带,清清嗓子。
“你们按照人类的法律行动,不轻易干涉社会,可人类的法律真的能制裁一切恶徒么?那些在酒吧下药的人,那些佯装乞丐骗钱的人,那些未成年犯罪的人,请告诉小生,人类所谓的法律真能让他们罪有应得?”
“不能。”思索片刻,墨斗如实回答。
“作恶之人得不到惩罚,那要法律还有何用!不如这样,我们联手吧!颠覆当地的人类体系,用付丧神的标准重新定义法律!所有脏活累活我们百器冢来干,而荣耀与红利都让给你们,成么?”
“少……少蛊惑我!因为人类的法律只是底线,道德却是最高标准!”墨斗奋起反驳。
“你的意思莫非是,如果完全按照道德标准立法,”泉上清邪魅一笑,“几乎每个人都会犯法,对么?”
“这……”
“既然每个人都有道德污点,他们还值得你们保护?只是因为没有犯法,你们就一视同仁保护不道德者,这对于守道德的人来言就是不公平的!”泉上清笑笑,“所以,说到底,你们也在包庇他们。你们也没有好到哪去。”
墨斗没有开口,泉上清就打断:
“退一步说,人类的法律至今还在不断完善,你们却放下付丧神的骄傲,放弃自我判断的能力,屈尊于一张不断涂改的草案!这么多年,我们以恶之名制裁恶人,你们却以善之名纵容恶人!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靠!我说不过他!”墨斗撂挑子。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你这样让小生很困扰啊。”
泉上清摊手摇头,接着双手垫在脑后,闭目养神。
这时步摇结束通讯,一脸忧愁地回来:“刚刚海柳来电。事情有些不对。”
“怎么了?”墨斗因为落败而面红耳赤,看见步摇后如获救星。
“我们之前以为取竹只是车河紫的化名。但刚刚海柳问过避役,取竹这个女孩确有其人。”
步摇深色凝重。
闻言,泉上清睁开眼睛,墨斗更是大惊失色。
“等等,你的意思是……”
突然,墨斗不说话了。只见她瞪大眼睛,微张嘴唇,瞳孔收缩,说不出话。
与此同时,泉上清也触电般站直身子,喘着粗气左顾右盼,神色紧张。
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与压抑。
“你们?”步摇正奇怪,随即只觉天旋地转,她赶忙扶住墙。
耳鸣。除了尖锐的蜂鸣,其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对周围的感知开始失真。
视野里满是白花花的噪点。
刚开始,她以为是地震,可环顾四周,并无人群尖叫。还不及她做出反应,一股可怕的感觉贯穿全身,仿佛冲击波横扫身体,激荡体内每一个细胞和每一粒以灵。
她心中只有恐惧,还有无以名状的压迫感,却发不出声音。
冷汗直冒,汗毛倒竖。
她靠在墙上,喉头发紧,头晕目眩。挣扎一阵,她瘫倒在地。
“刚刚……我是怎么了?”
回过神后,她颤声道。
“你应该问,刚刚我们是怎么了。”泉上清走来,单膝跪下,伸手要扶住步摇,“没时间内耗了。因为他们来了。”
“他们是……”
步摇头脑尚还混乱,泉上清却紧紧握住她的手,拉她起身:“那还用说。当然是云端上的恶鬼们。”
见女孩们面露惊恐,泉上清淡然一笑:
“他们已经降临了。刚刚,就是他们来临的信号。他们的以灵是如此之强,强到干扰了我们的意识。”
“他们居然也有以灵?”墨斗与步摇难以置信。
“当然。小生可是做足了功课。”说到这,泉上清笑容中透出勉强,“不过……仅仅是登场就能弄出如此动静,小生也始料未及。”
这时步摇才注意,泉上清握着自己的手,正在微微发抖。本来她想嫌弃地甩开,但此刻,她只是微微挣脱,别扭地捏着泉上清的手心。
“抱歉。”注意到步摇手掌出汗,泉上清连忙松手,“刚刚的波动应该席卷全城,所有的付丧神都会不安起来。”
话音刚落,步摇的收音机传来动静,正是海柳。
“你们感觉到了吗!”信号收到强干扰,海柳的声音嘈杂不清,“我们在避役的小屋,这里靠近湖边,刚刚格外强烈!”
“情况如何?有无异常!”三人围在收音机旁。
“我们手头有基金会的机器。现在空气里的以灵含量飙升,刚刚差点爆表!可以确定源头就在湖边!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去调查么?”
“我们马上回去,通报全城的付丧神,让他们做好准备!你们先原地待命,别轻举妄动……”话已至此,步摇突然卡壳。她知道海柳对云端有特殊的执念,光是口头命令根本拦不住。犹豫一阵,她只好叹气,“如果你真要去一探究竟,千万要注意安全,让鹤天也跟着。但切记,不要主动出击,这次的目标是侦查!”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理解。”
海柳语气平静,完全不见以前的轻浮。
她切断了通讯。
“好了,我们马上去老城区,组织所有付丧神构成防线!泉上清,你也来!”步摇挥手。
泉上清却罕见地脸色铁青。
“你怎么了?”
“小生再确认一下,云端可能降临在湖边,对吧?”
“只是有可能……”
话音刚落,泉上清脸色突变,随即纵身一跃,踏上街边店铺,踩着屋瓦临空而去。
周围人群惊声尖叫。
“你要去哪!”墨斗与步摇准备追上去。
可电光石火间,视野里哪见泉上清身影,此刻只有他的一席话在半空回荡:
“百索与女孩们就在湖边!她们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