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的这个时候,大伯去世了。老家有人传信过来,我们都例行回家磕头,烧纸钱,出份子。该花的钱一分不少,别人出多少我就出多少,出呗!
别人心情如何,我不知道,反正我听说大伯去世,倒是一点也不难过。
这位大伯是我父亲的大哥,在我小的时候,亲眼看见他因为家族矛盾,逮着我无辜的父亲狠狠的踹了一脚。
家族人多,矛盾重重。就是为了争那点家产,抢村子里那点可怜的财富,父亲的十几个兄弟整天闹矛盾,表面上好好好,喝完酒暴露了本性就掀桌子。可怜父亲与世无争,什么家产也不要,也要夹在他们中间受夹板气。
有一天黄昏的时候,大伯喝多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找父亲理论两句,就骂骂咧咧的逮着父亲的后背踹了一脚。他是父亲的大哥,踹了父亲一脚,他还是父亲的大哥,父亲从未放在心上,但是这一脚永远的踹在了我的心上。
我一直都记着。从那以后,再也未喊过他大伯,远远的见着,就躲开。
所以,他去世了,我也没有任何伤心的感觉。
大伯去世差不多有一个星期,嘿,老家又有人传信来,父亲的弟弟又去世了。哎呀妈,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赶紧打电话问母亲,怎么回事,怎么接二连三的?
听母亲说,小叔叔平时就和大伯关系好,他们是兄弟嘛,感情深。在大伯八十多岁的时候,小叔叔和他约好,要走一起走。天老爷,还有约这个的?别人只当是酒桌上的醉话,说说罢了。哪知道,大伯去世才一个星期,小叔叔把自己吊死在了自家的门把手上。
小叔叔很小的时候就有肺痨,身体弱,一辈子都在和病魔作抗争,用母亲的话说,虽然他才六十多岁,但是他活够了。大伯去世以后,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瞅着婶婶中午去学校接孙子的空闲,他寻了短见。
我们又去烧纸,磕头,出份子钱。
一大家子,里里外外,亲朋好友全到场,几百口人呢。姐姐妹妹,姑嫂子侄的碰到一块,一开始讲话还挺庄重挺严肃的,讲着讲着就笑起来了。说实话,现在农村办丧事真的跟办喜事似的,锣鼓喧天,点歌跳舞的,你想哭都哭不出来。我们在那儿聊天,一点也不难过。但是父亲难过的泪眼婆娑,一直在哭。亲一点,近一点,他的亲兄弟走了两个,他心里肯定非常难过。虽然年轻的时候闹过矛盾,虽然他的哥哥打过他,但那依然是他的亲人。
父亲看见我们在那儿聊天,一点也不难过,不哭就算了,讲话竟然还笑,父亲气不打一处来。他找来一跟棍子,追着我们打,看见谁笑就打谁。我和嫂子她们赶紧躲起来,不敢聊天也不敢笑了。
浩浩荡荡的几十台车把叔叔的骨灰送到了墓地,父亲没跟着去。我们照样是例行磕头,然后陆陆续续的离开。人都走了,我看见小姑姑趴在叔叔的墓碑上撕心裂肺的哭了,她哭着说:四哥,你就在这儿吧,这儿蛮敞亮,四周也有人陪,我以后再来看你!
我的眼泪这时候才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