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塞涅卡在孤单中思考着人生的意义,这个不期望长寿的老人,很早就想着如何离开。
孤单中他渴望着哲学的慰藉,希望温暖情谊能够让生命旅程不那么孤单。可是注定他要走向孤寂。
“无疑问,情人间的感觉类似友情一样。有人可能认为这很疯狂。然而,这就是事实。有人会因为获取,晋升,或者名誉而爱吗?纯真的爱,是不顾一切的,它会用对美好的渴望点燃灵魂,并不会期盼任何感情的回馈。那又如何?难道一个尊荣的目的,可以引发低劣的激情吗?”
让人想到鲁米的诗句,塞涅卡的眼中,友谊也具有无与伦比的纯净。
他认为,只有智者可以通过判断去安排事情,他会自给自足地与妻子结婚:他将自给自足地把孩子养大:如果他不得不远离人类社会去生活的话,他也将自给自足地放弃生活。
自然的规律,而不是他自私的需求,使他亲近友情。就像其他事物对我们有与生俱来的吸引力那样,友情也不例外。当我们痛恨孤独并渴望社会时,大自然会使人们相互吸引,走在一起,同样会使人们对友谊产生渴望。
然而,虽然圣贤会非常爱他的朋友,并经常像对待自己那样对待朋友,甚至会将朋友放在首位,但是,所有的美好都将仅限于他自己。
这段话也会让人想到孤单的爱比克泰德,他在人生的晚年收养了朋友的孩子,放弃自己独身一生的想法,这是因为一段纯洁的友谊吗?
论哲学和友谊
(1)当伊壁鸠鲁在一封信中指责某些认为智者是自给自足的,因此不需要友谊的观点时,你想知道他是不是对的。这是因为伊壁鲁反对斯迪伯(Stilbo)和其他人所提出的观点,这些人认为,至善是一个人的灵魂已摆脱了来自感觉层面上的操控。
(2)如果我们尝试用一个拉丁词“impatientia”(没有耐心的,急躁的)表达希腊语中“缺乏感觉的”的概念,我们会遇到双重语义的问题。若用与我们所期望的相反的意思去解释,就很容易理解了。我们所想表达的是,一个可以超越所有邪恶感的灵魂。然而,有些人会将其解释为,一个无法容忍任何邪恶的灵魂。因此,想象一下,如果说“一个无法受伤的灵魂”或“一个完全超脱困境的灵魂”是否会更合适?
(3)这就是我们斯多葛学派和其他学派的区别:我们认为理想的智者应该可以感受到麻烦,但能够去克服它们;而他们所认为的智者,甚至感觉不到这些麻烦的存在。但是,我们与他们的共同点是,都认为智者是自给自足的。然而,不管如何自足,智者都需要朋友、邻居和同僚。
(4)为了表明其何等自给自足,有时甚至身处残缺中,智者也会感到满足。如果他因为疾病,或者战争中损失了一只手,或者因为意外失去了一只或者一双眼睛的话,他将满足于剩余的部分,且他会像健全的人一样,用残损或残废的身体,去享受尽可能多的快乐。尽管智者不会由于身体上的残缺而感到痛苦,但是,他们宁愿不要失去。
(5)就这个意义而言,智者是自给自足的,他可以没有朋友,但他并不会渴望没有朋友。我所说“可以”的意思是:当失去一个朋友时,他可以泰然自若地去面对。但是,智者永远不缺少朋友;且何时可以重新结交朋友,都是在他掌控中的。就像菲狄亚斯(Phidias)那样,如果他丢了一座雕像,他可以立即雕刻另外一座。正如我们善于交朋友的大师们,可以很快填补其所失去朋友的位置一样。
(6)如果你问,如何才能更快地结交一位朋友,我会告诉你,就这封信而言,假如你同意把我欠你的债一笔勾销的话。赫卡图说:“我可以给你一份秘方,没有和其他药品或香料混合过,也不含任何巫师的咒语:如果被人爱的话,就用爱去回报吧”。不光维持已建立的旧的友谊,开启并获取新的友谊,也是非常令人愉快的。
(7)就像播种和丰收之间的区别,开始结交的新朋友和已经结交的朋友也是有区别的。哲学家阿塔罗斯(Attalus)曾说过:“结交新朋友比维持一个朋友更令人愉快,就像艺术家绘画期间得到的快乐,要比完成绘画后的快乐更大一样。”
当一个人忙碌并全神贯注于一幅作品时,这种全身心的投人可以带来巨大的快乐。但是,当他从完成的作品上收手后,那种快乐就不会像之前一样强烈了。自创作完成后,他享受的是艺术的成果,而当他创造时,享受的是艺术本身。如果以我们的孩子为例,他们年轻的时光会产出更多丰富的成果,但他们的幼年却是更加甜蜜和温馨的。
(8)让我们回到之前的那个问题。我说,即使智者已是自给自足的了,也会希望结交朋友,为的是践行友谊,也为了使其高尚的品质不至于被荒废。然而,并不是伊壁鸠鲁在如上他的信中所表达的那样:“当其生病时,可以有朋友坐着陪伴他,或者当他坐牢或被通缉时,可以有人协助他。”
但他可能需要先坐在别人的病床边陪伴,或是,他自己能够解救在押的囚犯。那个只顾自我,以及为了上述原因而建立友谊的人,是错误的。这样的结局就像开始一样:他为了与可能帮他摆脱束缚的人结交朋友,但一遇到变故,这样的朋友就可能会抛弃他。
(9)这种就是所谓的“只可共安乐,不可共患难”的友谊。一个人只是由于有利用价值而被人结为朋友,也只有在他有利用价值时才有人来结交。因此,繁华富贵中的人会朋友如云;但那些失败的人,朋友会极少,而那些令朋友远离他们的危机,正测试了这些人的价值。因此,我们也可以从恐惧、抛弃或背叛中,观察到那些可耻的人。
开始和结束总是相互呼应的。为了得到好处而开始成为你朋友的人,也会由于好处失去而终止友谊。如果一个人被友谊中的好处所吸引,而不是友谊本身所吸引的话,那么,他同样会被放弃友谊所能换来的奖励所吸引。
(10)那么,我为了什么目的才会和一个人结为朋友呢?为了他,我可以赴死;为了他,我宁愿被流放;为了他,我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去履行誓言。而你所描绘的是一场交易,并不是友谊。因为你仅仅将友谊,及其所带来的利益和结果关联起来。
(11)无疑问,情人间的感觉类似友情一样。有人可能认为这很疯狂。然而,这就是事实。有人会因为获取,晋升,或者名誉而爱吗?纯真的爱,是不顾一切的,它会用对美好的渴望点燃灵魂,并不会期盼任何感情的回馈。那又如何?难道一个尊荣的目的,可以引发低劣的激情吗?
(12)你可能会反驳:“我们现在并不是讨论,友谊是否应该因为其本身而被培养的问题。”恰恰相反,没有什么比这更加紧迫地去验证了。如果友谊是由于其本身而被关注的话,那么,寻求友谊的人可能已经是自给自足的了。
你问道:“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去追求友谊呢?”就像是去寻求一件非常美丽的事物一样,他不是因为获取的欲望而被吸引,也不是由于命运的多变而害怕。那些为了时运和利益结交朋友的人,丢弃了友谊所具有的崇高品质。
(13)亲爱的鲁基里乌斯,“智者是自给自足的”。这句话被很多人解释错了。他们把智者从世界中剥离出来,并强迫其独立于世。但是,我们必须谨慎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并弄清其意味着什么。为了幸福快乐的存在,智者是自给自足的;但仅仅为了生活的话,他并不是自给自足的。为了生活,他需要很多东西的帮助;但为了幸福快乐的存在,他仅需要一个健全的、正直的、可以视命运的灵魂就可以了。
(14)我应该向你介绍克吕西普的一个不同观点,他称智者虽然并不想要什么,但是需要很多东西。他说:“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愚者不需要任何东西,因为他不懂得如何去应用它们;但他却想要一切。”智者需要有双手,眼睛,以及很多每天生活所必须的东西。但他什么也不想要。需要意味着必须,而对智者来说,没有什么是必须的。
(15)即使智者是自给自足的,他也有朋友的需求。他会渴望拥有更多的朋友,并不是为了可以快乐地生活。因为,即使,即使在没有朋友的情况下,他们也可以快乐地生活。达到至善至美境界的人,不需要从外界得到任何援助,因为他所需要的一切可以完全靠自己去拥有。如果其中某些品质需要从外部获得的话,那么,他就会受到命运的玩弄。
(16)人们可能会说:“如果在没有朋友的陪伴下,被关押在监狱中,或被困在海外的某个国度,或在遥远的航行中被耽搁,或被抛弃在空无一人的海边时,智者将会怎样生存下去呢?”他的生命将像宙斯神朱庇特一样,当世界处于瓦解状态,众神聚在一起不知所措,大自然也停在一旁束手不管时,智者可以退世守己,并将自我放任于自己的思想之中。圣贤们也会以类似的方式行动,他们将会退隐于已,与自我相处。
(17)只要智者可以通过他自己的判断去安排事情,他会自给自足地与妻子结婚:他将自给自足地把孩子养大:如果他不得不远离人类社会去生活的话,他也将自给自足地放弃生活。自然的规律,而不是他自私的需求,使他亲近友情。就像其他事物对我们有与生俱来的吸引力那样,友情也不例外。当我们痛恨孤独并渴望社会时,大自然会使人们相互吸引,走在一起,同样会使人们对友谊产生渴望。
(18)然而,虽然圣贤会非常爱他的朋友,并经常像对待自己那样对待朋友,甚至会将朋友放在首位,但是,所有的美好都将仅限于他自己,并且他会表达伊壁鸠鲁在其信中所批评的斯迪伯曾表达过的观点。在斯迪伯的国家被占领,且孩子和妻子都失踪后,他独自且高兴地从悲伤中解脱出来。在与其同伴德米特里一世交谈时,他被问到是否失去了任何东西,他回答说,“我的东西都在陪伴着我啊。”因为德米特里一世给城市带来了很多灾难,他也被人称为“城市掠夺者”。
(19)那是一个勇敢且坚强的男人!敌人征服了他的国家,但是斯迪伯征服了他的征服者。“我什么都没失都在陪伴着我啊!”换句话说,他认为任何可以从他身边拿走的都不是他自己的东西。我们对一些动物可以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穿越火焰感到惊奇,但是一个人可以经历火焰、刀剑和灾难后却毫发无伤,又是多么不可思议啊!你现在懂得,征服一整个部落要比征服一个男人有多容易了吧?斯迪伯的这句话和斯多葛学派的一些理念有着共同点,斯多葛学者也可以在城市被烧成灰后,仍保护他那些东西不受任何伤害一一因为他是自给自足的。这就是他为自己的幸福所设定的界限。
(20)但是,你不要认为只有我们斯多葛学派的学员可以说出这些高尚的言语。伊壁鸠鲁是斯迪伯的反对者,也说过类似的话。把这当作我的分享吧一一即使我今天已经抹去了我欠你的债。他说:“那些不把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当作最伟大财富的人,是不幸的。因为,即便成为整个世界的主人,他也不会感到幸福。”或者,如果下面的话你认为更合适——因为我们必须尝试展现意义,而不仅仅是文字:“如果一个人不认为自己是幸福快乐的话,即使是他在统治世界之后,也将处于不幸之中。”经意识到这些情感是自然而然的,在过去喜剧诗人的诗篇中,你会发现:认为自己不幸的人,才是真正的不幸。如果你想象自己的境况很糟糕的话,而实际的处境如何,真的有关系吗?
(22)你可能会说:“那又如何?如果一个人通过卑鄙的手段变得富有,或者一个人成为很多人的主人,但同时又是很多人的奴隶,这样的人会是快乐的吗,或他们自己的观念,会使他们快乐吗?”真正要紧的不是一个人说了些什么,是他们的感受如何。而且,不是一个人在某一天感受如何,而是他一直以来是如何感受的。然而,你没有理由去担心这项伟大的特权,会落人不配拥有它的人的手上,因为,只有智者才会愉快地与自我相处。愚者总是会因为厌倦,而被自己所困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