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读到屈原的《橘颂》,当中的“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让我心里不由得对家乡升起来一股浓浓的敬意。家乡的橘树普通至极,是小时候家家户户门前的标准景观,而屈原却给她冠以了“忠于家国,永不放弃”的高大形象。从此,屈原的这首诗就成为了我怀念家乡,认同家乡的一个开端。
提到橘树,记忆里有的太多的画面涌现到我的眼前来,我每长大一岁就是我家门前两颗橘树春去秋来,开花结果,年复一年又增加的一圈年轮。
我家的堂屋正门口是一个类似于一个小操场那么大的草坪(草要被杀掉,否则蚊虫遍布),草坪的前方就有2棵橘树,橘树是长不高的,它不像橙子树和柚子树会笔直地向上延申,它们长到2米多就不会再长高了,只会横向扩展自己的枝叶。它们的根是深埋在泥土里面的,一点都不会暴露在地面,只会向大地深处要养分,一点都不越界。
树干非常的结实,外面的树皮紧紧的包裹着它,我从来没有见过谁家门前的树皮被树干撑爆的样子,他们天生就是一体的,而且树干的密度非常高,如果某棵橘树不幸死了,你想用它的树干当柴烧,你就知道要砍断它并不容易,必须用上锋利的斧子,她不像松树,梧桐,杉树,晒干后只需徒手就能折断。
橘树的树枝一般是向外伸展的,而且所有的树枝都很有默契,一般会以约莫一致的角度和长度伸展出去,形成一个浑圆的整体,非常的对称,和谐。
橘树的叶子坚挺,精致,叶片不大,但是纹路清晰,有些厚度,用手一掰可以从中折断,凑近一闻,一股青涩,浓郁,散发着楚湘文化独特的味道,星星点点的汁液在阳光下冒出青绿色的光芒。
大概在清明节前后,春寒彻底告别了,梅雨伴随着稀稀疏疏的蛙鸣声一起来到人间,小小的白色的花朵才冒出尖尖来,花朵从花苞到盛开,大概2-3周的时间,花香由淡转浓,但是即便浓的时候,相较其他的花香也是极低调内敛的,不凑近去闻,几乎没有味道,花香跟树叶的味道很相似,还是一股青涩又独特的味道。
这是一种经由寒冬走来,在清明含苞,到梅雨盛开,经历了风雨磨难,才初见阳光,就要说再见的洒脱,让人叹服!她要把春天温暖的阳光,夏天酣畅的雨水交由果实去享用,多么博大无私啊!
一个个圆圆的果实,青绿色的,在阳光下,雨露下,慢慢长大成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样子,时间就来到了7月尾了,正值炎热的夏日,小时候的夏日不像如今这么嚣张。如今的夏日是老天爷恨不得把太阳拽下来摁在地上宣誓自己的唯我独尊。那时的夏天,不到6点,太阳开始西斜,一轮滚滚红日慢慢从山顶陷到山腰里,被山腰搂了一会,直到7点,沉没在橘树旁边不远处的鱼塘里面。
这个时候,大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开始准备晚餐。老人们三五个凑在一起打字牌,湖南的字牌是细长的纸牌,3-4个人就能凑一桌,孩子们放学回来也有一会了,大抵已经做完了作业,一天中最安逸的时间就在此刻了。
爷爷跟几个老人围着一张方桌打牌,牌桌间他们讨论了谁家今年的辣椒长得好,谁家女儿准备出嫁,谁家今年又包了一个鱼塘,夕阳下,这样的光景甚是美好。但是牌桌上,也经常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谁出牌反悔了,谁又看错牌了,吵吵闹闹,喋喋不休,甚至有脾气大的拍案而起,气愤离场的。
我穿着一身蓝色的棉质面料的套装,衣服是我同岁的堂哥不合身了淘汰了的,我正爬上橘树的枝干间,被牌桌上的一个奶奶叫住:娟娟啊,你爷爷叫嘛果名字啊?我得意地回答道:祝和祉(爷爷的名字里有抗日战争时期老百姓的生离死别,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故事),引得大家哈哈大笑,那样的笑声和那样的傍晚,时隔三十年,始终萦绕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成为我人生中第一抹最深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