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沈从文的散文,读完惠特曼的《草叶集》,《再见》过后,已是春天,正好唱汤显祖的《牡丹亭》。
给初中的孩子讲几百年前的传奇,可能有点不合时宜。生旦净末丑,唱念做打舞,前腔,皂罗袍,这些词语事物,于他们来说,太陌生了。但是戏剧的美,深深的烁住了我,想把这些美的东西和他们一起分享。犹记得那个曾经和我一起在苏博去听昆曲去看牡丹亭的少年,彼时正是他们这般年级。此时,少年已经飘洋过海去了异国他乡。他邮给我的不再是咿咿呀呀的胡琴声,而是威廉约瑟夫的后摇和小野丽莎。
良城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陈最良说到:
从不晓伤个春,从不曾游个园
丽娘唱到:
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好一个一生儿爱好是天然。《牡丹亭》里那些华丽的唱词中,这一句真是最好。
雨后一碧如洗。白的樱,红的桃,细丝儿的垂柳在梅边,一串逶迤的水磨腔在水中,袅袅娜娜。
三年级的徐子浚在作文中写道:石竹在春天开花,冬天死去;春天又开花,冬天又死去……觉得他写得很美。
《草叶集》中说得最多的主题就是死亡与新的诞生。我们因为恐惧死亡,反而降低了生命的活力。我们不断谈论死亡,接纳死亡,却是为了更好的活。因为我们的拒绝,就如梭罗所说,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而其实,我们是可以生活在平静的喜悦中的,而这一切源于接纳。但凡你拒绝的,就会粘着,让你受苦。但凡你接纳的,就会消融,让你成长。
接受,成为一种新的模式,成为了自己行为和情绪的主人时,会越来越觉得有更多的自由。而自由,不是时间和金钱的充裕,是心灵与感觉的自由。
这一年,灵性自我解析和走过程是我做得最多的功课。老克的《无拘无束的关系》又重读了三遍,录了三遍音,又全都删掉,因为它完成了它的使命。用分析阅读,又读了一遍杰德的灵性开悟三部曲,又看到很多我以前没有看到的。杰德说,人类是一种可以从自身获得滋养的动物,我们不是从自己的粪便中爬起来,就是完全陷在里面。每看到这句,都会爆笑不已,仿佛看到在粪便中留念与挣扎的自己。总有一些书,总有一些人,永远走在我前面,一直可以指导我。
仍然有羞愧,难堪,不够好会涌上来,但看到内疚正在远离。当我看不到内疚时,它会无意识做出很多补偿。补偿,是逃离感觉的另一种隔离,或逃避,是拒绝。我被它纠缠多年,于是,我总是更愿意跳下去,跳到不舒服中,我都懒得去问为什么。因为我知道,我知道如何面对痛时,就不会把它扔出去。如果我不知道如何面对痛时,就会把它扔出去,而扔掉在了都是我最亲近的人身上,甚至会漂洋过海,扔到异国他乡。当我真的跳下去,臣服时,痛苦不再粘着我,觉知也随之而来,更多了一份清明和平和。
相对于防卫,脆弱让我更安心。但我没有接纳时,后面一定站着需要和内疚,重要性的需要总是会强烈的跑出来兴风作浪,虽然它包裹得那么精巧。一旦我看到它,它就偃旗息鼓。而内疚,却不那么容易捕捉,它是一个非常无意识的强迫行为模式,有点麻木,有点不起眼。像少林寺的扫地僧,隐藏很深却威力无比,拖着我体验人类的模式。当我退后一步,另一个我才能看清,那个在无意识重复机械行为的我。
需要,内疚,直觉,是什么驱使我去做?身体永远比头脑先知道,觉知又永远比身体先知道,而且是真正的知道。如果我想走得更远,我更愿意用直觉来指引我。就像杰德,他喜欢听从宇宙的指引。直觉,它不是一个想法,它没有需要,它更像灵机一动的一个创意。宇宙的指引更是自然的法则。这里有的只是安宁,美丽和寂静。就像丽娘的唱词,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我们做人太久,已忘了我们本是一个天然的,本质的存在,那个纯粹、平和而喜悦又妙不可言的真实存在。它就像春日里,白的樱,红的桃,不在梅边在柳边。
我们谈论死亡,是为了更好的活。我们面对痛苦,是为了更自由的活。学会了面对痛苦,就不再被痛苦所忧。见物可喜,见己可悲。看着痛苦和欢乐在人生的河流之间来来往往,又不被它粘着。
暖洋洋的春日午后,把搁在地上的韭菜栽进了土里。转进厨房握起菜刀,砰砰砰地剁起肉泥,细细的切碎了荸荠,粘上雪白的糯米,蒸了一盘子的肉丸子。手机亮了一下,海那边的少年,发来一首歌曲《致外婆》;还发过来一句话,这一带晚上没什么人,很安静。
—— 给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