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摆在墙上走着,不紧不慢,像一位从不迟到的老友。
它挂在外婆家堂屋的正中央,木框漆色已褪,露出浅浅的纹路,像老人手背上的青筋。小时候总觉得它走得慢,坐在门槛上剥豆子,眼睛盯着那铜制的摆锤来回晃荡,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时间拉得更长些。那时总盼着它快些走,好快些到饭点,快些到过年,快些长大。
可外婆从不着急。她坐在钟下的竹椅里,手里缝着鞋垫,偶尔抬头看一眼,也不说话,只轻轻“嗯”一声,仿佛在回应钟的低语。她总说:“日子嘛,摆一下,过一下,摆得稳,才走得远。”
后来我住进了城市公寓,再没见过挂钟。手机屏幕亮起,时间精确到秒,却总觉得它在逃,抓不住。地铁飞驰,人潮涌动,连呼吸都像被掐着节奏。偶尔回乡,推开门,那钟还在摆着,声音沉实,像大地的心跳。外婆不在了,可钟还在替她数着光阴。
有一次停电,整条巷子陷入寂静。邻居们聚在院中说话,孩子仰头看星,老人摇着蒲扇。没有钟声,时间却仿佛更清晰了——蛙鸣三声,狗叫两下,风过竹林,露水滴落。原来时间本不靠数字活着,它藏在呼吸里,藏在等待里,藏在某个人为你留门、等你归家的那盏灯里。
如今我书房也挂了一只旧钟,不是为了看时间,而是为了听它摆动。那一声声,不是催促,是提醒:有些慢,才是真的快;有些声音,只有在安静时才听得见。
钟摆依旧在墙上走着,像一条沉默的河,载着旧日光影,缓缓流过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