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这打碎继伟世界的一周结束后， 他的恶梦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几天， 他要在公司， 母亲， 父亲和雅君之间跑。 他把姐姐叫来帮忙。他还把事情的全部解释给Lisa。 他虽然得知姐姐与他只有50%的血缘关系，但这并不重要，他们之间的信任不会因此改变，。 雅君休息的时间， 他与姐姐一起在医院的花园里交谈。他告诉了姐姐爸爸和市长的关系， 还有妈妈被逮捕的来龙去脉。 这几天他满脸沮丧，两眼塌陷, 明显没睡好。 但是叙述着他这几天刚刚知道的一切时，他已经不再激动了。即使他还不没有完全理解这对他的生活都意味着什么， 坚强的他已经能够平静得告诉姐姐这一切。
Lisa没有忍心告诉他自己其实很早就知道了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弟。 当年妈妈劝她离开公司时就已经告诉过她。但Lisa也只知道自己不是蒋伟国生的，只知道妈妈当初被自己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所以妈妈碰到爸爸后就如碰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当初离开公司就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与爸爸没有血缘关系，不想爸爸要在她和继伟之间针对继承家业的事儿为难。 她一点也不知道妈妈是怎样用继伟留住蒋伟国的，更不知道妈妈与其他人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 她也无法接受这么爱自己的妈妈会隐瞒了这么多。
“妈妈真的用你做筹码逼着爸爸留下的？”Lisa这个问题是问继伟也是问自己的。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爸妈的关系在她记忆中一直很冷淡，妈妈往常说过的种种，让她有疑问的细节，儿时无法解释的记忆，父亲对她亲密却似乎有些防备的态度， 市长对她几次近乎厌恶的表情，都在继伟的讲述中显得合理了很多。
继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此刻只有沉默。 在令人崩溃的现实中，姐弟两庆幸有彼此做伴。这让他们走得更近。 Lisa与继伟一起承担起收拾残局的任务。 她协助继伟照顾父亲，雇佣护士，与律师协调妈妈的保释。 有姐姐在，继伟白天可以抽出些时间去公司，傍晚再来看爸爸和雅君。 他总是最后来看雅君， 这样他可以与她呆个整晚，在她的房间里的陪护沙发上睡一晚，需要换洗衣服时才回自己的公寓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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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伟国的的伤势因为抢救及时，很快脱离了生命危险。 雅君左锁骨破裂， 所以暂时不能动左臂。 她在医院修养的时候， 让Anthony帮忙联系了一个冷案组的侦探， 根据她得知的新线索追查父母的案子。 侦探去审讯那个还在监狱里的镰刀疤杀手Johnny。 可Johnny很狡猾， 他要自己的律师要求大幅度减刑才肯告诉他们事实。可如果市长的话确实是真的，那么Johnny和死去的Todd就是案子的主谋， 雅君怎能接受杀害自己父母的刽子手减刑，哪怕只是少做一天牢呢。 她请求负责这个案子的副检察官不要匆忙妥协，她出院后一定再找新线索。 副检察官给了她个面子，暂缓与罪犯的谈判，但也提醒雅君说他时间并不多。
雅君暂时没有把市长在这里面扮演角色透露。 那晚她听到继伟的父亲描述他和市长是一个受害者后， 虽然她没改变对他的怀疑，但她不再那么肯定他是家人被害的幕后主持了。后来继伟在她床边聊天时，告诉她市长是他的生身父亲， 她就更加不想把他贪污的事儿张扬。她自己失去家人的痛苦永不会减少， 但她的伤是旧伤，她已经学会了与这种伤痛共存。 可继伟一夜间失去了他认为是自己家人的所有成员，这一刻他的身世占了主角。 本是生身父亲与继伟没有血缘关系， 本与他疏远的市长变成了给他的亲爸爸，自己的亲姐姐成为了同母异父，就连他的母亲也成为了参与杀人阴谋的嫌疑。 雅君能看到继伟每晚来到她病房时，已经被公司业务和父母的处境折磨得精疲力尽。他眼里以往的欢快消失了，更看不到他刚刚追求雅君时候那种大男孩的轻松。 她好怕他对生活的乐观被他这一切打败了。虽然继伟像很多男人一样，在自己受挫的时候不习惯表示太多。 他的脸上却挂出了他受伤的心留下的残局。 她不忍心把他刚刚相认的父亲又拽进受起诉的窘境。她决心如果市长真的与她家人的死无关， 她不会再去追查市长的贪污历史。
继伟把雅君和父亲都转到VIP病房，让他们有更多的特殊护理条件， 也更安静。 在这里，小狗Lina也可以来病房守着雅君。 继伟每晚从9点到11点在她床边，这些日子，两个人并没有说太多。他们甚至有意得避免谈论那晚的事儿，一切都像雅君和蒋伟国身上的伤口一样， 都还太新，太敏感， 不能轻易触碰。 他们的现实可能被那晚的一切颠覆了，可他们周围的世界一点儿也没有为此停下脚步。 雅君还是要抓紧时间准备她原来手上还未完成的几个案子的开庭陈述，与证人准备。她向法官要求了2个星期的延期后审， 打算出院后就开始培训证人，选陪审团，然后正式开庭。 而继伟在父亲康复的日子里， 加快了自己承接总部业务的步伐。 庆幸的是，工作上他还是那个自信的继伟，父亲的伤势意味着他被猛得推入管理整个公司的位置，他必须比以前更加敢去担重任。 父亲躺在病床上可以通过电话加入一些会议。 可很多每天的公司细节，继伟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小心翼翼得做决定了， 突发事件让他成长不得不加快。 他不再过于担心比他年长的管理人员会因为他的年纪对他不服气，当自己的判断与他们不同时，他带着恭敬但坚定地态度要求大家把自己想法执行下去。 他也不再担心别人说自己的权利来自富二代的身份， 他可以撑得起这个位置。 他也必须撑得起这个位置。 这个公司是他家里唯一没有改变的事实。
继伟和雅君都最想弄清楚，却最不敢提起的是他妈妈具体在雅君家人的死亡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蒋伟国与陈丽珍生活多年， 虽然对她把自己困在一个虚假的婚姻中痛恨不已，但他认可陈丽珍对孩子的爱心。 他坚持认为陈丽珍的参与是被动的， 是被Todd诱骗的。 而市长这么多年因陈丽珍用孩子绑架了自己的爱人， 坚信陈丽珍和Todd一起设计了这狠毒的方案，一方面帮助蒋伟国当年的汽车生意发展，一方面又管制住自己。 这两个不同的观点对雅君和继伟有着不可测量的影响， 如果陈丽珍真的是为了爱人而被人利用，她是愚蠢的但却也是个受害者； 可如果她也参与了计划， 她就是个杀人凶手。 现在Todd已经死了， 一切都已死无对证。 Johnny也许知道一切， 但他不大幅度减刑就不肯说。 Todd以前和陈丽珍很少见面，他们的接触大部分是传统的信件。一方面陈丽珍并不擅长使用网络， 一方面Todd是一个狡猾的阴谋家，小心翼翼得不留痕迹。 所以当初与市长刚开始协调贪污项目初期， 他用一个不懂英文的Richard Ou，一个没注册的手机和一个就业培训项目做幌子， 没有留任何Todd与市长单独接触过的证据。 后来他们的流程成熟了， 他就往市长家里邮箱直接投递他们之间商量好的暗语来操作房产项目招标的事项，市长一贯看后销毁。 即使别人不小心拿到了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 这样连Richard Ou都不用了，他们的交流就更隐蔽了。 Linus Daniel把这些细节都一一与继伟和雅君分享了。
两位恋人必须选择相信哪个故事版本，蒋伟国， Linus Daniel还是陈丽珍她自己的。蒋伟国和Linus Daniel两个人在这个问题上一直没达成一致，但他们在一起久了习惯了很多事情有不同的意见。 Linus现在可以说是最闲的，也心里最轻松的。他终于可以陪在爱人身边，不和陈丽珍，Todd或其他政治对手交锋了。 他已把工作交接给了市参议员选出的临时市长。 他也做好了准备，蒋伟国一好就马上离开这个他深爱过却也伤他很深的城市。 如果被起诉，他也会坦然面对。 这些天，他天天陪在蒋伟国身边。 偶尔回复一下新到任市长的邮件， 与她分享一下自己的管理经验。 继伟晚上来和他们一起坐的时候， 是Linus最享受的时刻。 他的家人终于团聚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认为自己的爱情不但被陈丽珍绑架了，也被继伟这个与自己没有关系的孩子困住了。现在他知道自己有了儿子， 他好后悔没有早一点为他和伟国争取。 今日的团聚实数不易，代价也很惨痛。
蒋伟国住院第二周的一个晚上， 继伟去雅君病房后， Linus对躺在病床的蒋伟国说：
“你看我的基因不错吧， 我儿子真是一表人才， 聪明，能干，性格好，有情义，真是难得呀。”
“你忘了是我养出来的。你以前可总是表现得对他不满的样子，还说他长得像我不像你。！”
“那是因为我必须得保持距离，我就当他压根儿不是我儿子。否则我甘心那女人成天占着我儿子，就算是她生的，又怎样，我要天生有子宫我也能生。 再说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瞒着我，我还没追究你呢！”Linus露出一副略显孩子气的脸，在蒋伟国前仿佛在撒娇。
蒋伟国没笑， 却严肃得问他：”你记恨我吗？我瞒了你这么多年？“
”你是说继伟是我儿子的事儿？“
蒋伟国点了点头。Linus笑了笑， 握住爱人的手上。思考了片刻，郑重的说：
“要记恨你，我早就离开了。 你为了孩子和她生活了这么多年，忍耐太多了。如果我当初没那么怕那些亚裔选民抗议咱们俩的事儿， 我们也许早在伟国一出生就和她好好争夺抚养权。你为了两全，要安抚她，又要保护我。我不是没看出来继伟和我有相像处。 可我…，一直想用自欺欺人麻木自己吧。“
“不，是我一直太瞻前顾后。我总觉得孩子还是需要妈妈的温暖。 我也总是怕和陈丽珍扯破脸就会伤了孩子，可这么多年孩子也都看得出来我们并不快乐， 这反而让我和孩子们疏远了。他们也心里一直怨我。我要是果断些，也不会等到Todd策划那一出了。”
“我当初根本不该怕他，我就该和他拼了，看看是不是整个法律系统都会被他骗了。“
“我知道你也是为我着想， 你怕他们因为你也牵连我，我当时和雅君的父母汽车生意竞争非常激烈，业界人都知道，你当时担心如果Todd他们暴露我和你的关系，检察官也会起诉我是同谋。是不是?”
“哎” 市长叹了口气，“别说了， 亲爱的， 我们都没错。错就错在我们当初把Todd这个小人当朋友。 竟然相信他给咱们介绍的待产妈妈，这一切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不知道是谁这么可怜我们， 把这个恶魔结束了。 我知道他这么自恋的人绝不会自杀的。”
蒋伟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眼睛里闪烁了某些旧事的记忆，用焦虑的口气对自己的爱人说：
”Linus，你帮帮陈丽珍。你知道她根本无法承受监狱的， 继伟和Lisa都需要她。“
”你开什么玩笑， “Linus急脾气马上犯了，”她开枪打了你，难道一天牢都不让她做？ 她囚禁了我们两个这么多年，她一定也要尝尝这滋味。况且就算我肯放过她，你觉得雅君那姑娘会放过她吗？“
“Linus，丽珍她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女人， 她生来就是个弱者，被老公抛弃，精神受了点儿刺激，才沦落到我们当初刚认识她的状态。 她没有能力做那种杀人的事儿。”
“你别因为她对你好而低估她的狠毒， 你知道Todd让Johnny行凶之后， 她曾经在我们一起聚餐时，帮着Todd传递了威胁我的消息。 我那时一身冷汗，我意识到你身边生活着一只毒蛇，即使是一只爱你的毒蛇，我不得不小心，怕你也被她毒害了。她可能没有工作的能力， 但她很有生存能力，她既然找到了你作她今生今世的依靠，为了不失去你她可不择手段。”
Linus说完这一通，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停下来让自己消消气。又说：“再说了，你以为我有什么权利， 我能保护她？现在是法院说了算。”
“你总可以走动走动关系， 帮她安排个好点儿的监狱， 减减刑之类的。 我也是怕把她逼急了，把你和Todd贪污的事儿给说出来，再连累你。“
”她把我供出来，也得把他自己和Todd的关系捅出来。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她怎么就认识Todd的。 我就不信她不怕把她自己越挖越深。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不怕她，要真有人举报我， 还是咱儿子那女朋友更有可能。那我也就认了。“
”好了，好了，”蒋伟国看这个话题让气氛搞得太紧张， “咱们先不说了，好吧？你帮我出去买两瓶啤酒， 咱们喝两杯。”
“不行，大夫说了！”
“行了， 别扫我兴了！我都吃素吃了这么多天了。”
“哎呀，你这个老小孩，拿你没办法，但说好了， 你只能喝一杯。” 市长站起来去拿钱包，这时有人敲病房的门。
Linus以为又是护士来了，一边去开门一边说。“又要吃药了？”
门外的人说：“Linus Daniel？”
“Yes?” Linus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警服的和一个穿西服打领带的。打领带的人介绍自己为Castro 区的Davidson侦探。
“Linus Daniel, we have a warrant for your arrest for embezzlement and corruption. Please turn around.”
“What?” 躺在床上的蒋伟国听了他们有Linus因为贪污和受贿的逮捕令，马上坐了起来， 抓住自己床边的拐杖费劲得站起来。 警官们正拿出手铐。
“你别起来， 你别管了！”Linus看他站起来，着急得过去扶着他。蒋伟国已经站起来了。
“what is this?”
“The grand jury has indicted Mr. Daniel on several charges of corruption. Please come with us Mr. Daniel.”
Linus并没表示反抗。他被Todd逼着做坏事儿，已经提心吊胆很多年了，现在他们来逮捕他， 另外一只鞋终于落地了。 他很坦然得伸出双手任由他们处置。
“Now is this really necessary?” 蒋伟国质问到场的侦探, 表示对他们的前市长应该留点儿面子，不需要手铐。 侦探斟酌了一下，就没让警官给Linus戴手铐。他开始给他说他的米兰达权. “You have the right to remain silent, you have the right to an attorney, if you can't afford one, one can be....” Linus勇敢得对爱人笑了笑， 拿了自己的外套静静得和他们往外走。
“Linus, 别担心，我们会没事儿的。“蒋伟国撑着自己走到门口， 看着Linus被他们带走，不知道他的自尊心能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吗。 好在VIP楼层病房少，没有围观的人， 护士门处于礼貌都躲在前台给他们些隐私。 他用门框支撑着自己， 看着不一会儿就空空的走廊，心碎不已。这两个星期刚刚有团聚的家，又要破灭了。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下了决心，订好了计划，他离开公司，Linus甩掉政治权利，一切却都暴露了。 现在继伟什么都知道了，他更无所顾忌了， 可以去过自由人的生活。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如果爱人后半生都在牢里度过， 自己的生活也将是一场悲剧。 冲动之下，他忍着大腿的剧痛，向走廊另一端雅君的房间走去。
雅君上个星期刚从手术醒过来的时候，Linus曾经代替蒋伟国去看过雅君。但蒋伟国一直保持了距离。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 当他意识到她的真实身份时，已经放下了刚开始对她的戒备。 在他心中她不再是一个为了升值专门找麻烦的检察官， 而是一个可怜又坚强的女孩。 他对她多了几分敬重和怜爱。 这个因为他自己与爱人的不幸而受牵连的孩子，现在带着这些伤疤来到他生命里。 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儿子命中注定要帮助自己拯救这个受伤的心灵。可儿子呢， Linus呢和他自己呢，他们自己的命运方向又指向何方？ 此刻沿着走廊一寸寸得向雅君病房挪动的他，疼痛得留着汗珠，脑子里想的只是求雅君放过Linus，放过他，放过他们两。 他要拿出浑身解数拯救爱人。 他都忍了30多年了， 现在幸福伸手可得，他不会轻易退缩的。 他会求儿子一起帮助他。 他要把自己为雅君做过的事儿都搬出来做筹码，包括自己当初如何协助福利部门的人用她父母留下的遗产给她设立了教育基金，让她大学和法学院的学费有了着落，包括他给他匿名捐献的玩具，等等。
到雅君病房的路上，蒋伟国必须经过护士总台。护士发现他的状态， 着急得勒令他别动， 马上推了个轮椅过来， 让他坐下，把他推到了他想去的房间。
继伟和雅君正肩并肩靠着， 看着电脑里点播的搞笑片。 蒋伟国推门进去后，等护士把门在他身后关上， 他直接把轮椅贴到雅君床边：“
”雅君，你放过他吧。 你已经知道他与你父母的死无关， 他也是被Todd逼了这么久，你就可怜可怜我们， 给他一个plea bargain, 不要送他上法庭了。就算我作为继伟的父亲，求你了。”
雅君和继伟刚还沉浸在喜剧片气氛里，一个难得的轻松时刻，继伟父亲的到来让她既紧张又糊涂。她看了一眼继伟，又转过来问：
“蒋先生，我，我不明白， 你说什么？”
“你不是让你们的人发了逮捕令吗，就是Linus的贪污案？”
“没有呀，那个案子我一直搁置着，没有再。。。？”雅君越听越疑惑。 “ 我更关心的是抓住我父母的杀手。”
“可刚才他们为什么把他带走了， 他们不是和你一起的？“
”什么？爸，您说什么？“
“他们把Linus以贪污罪逮捕了。”
这时候爷俩一起看着雅君， 仿佛她对这一切应该有答复。 雅君有一种莫名其妙得负罪感。 为了洗清自己的‘罪名’， 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拨通了Anthony的电话问他是否了解市长被打逮捕的细节。
Anthony和她沟通后，一切都清楚了。 他今天也刚知道消息， 本想给雅君打电话，怕她会因为这事儿着急不能安心休息。 原来杀手Johnny也通过法院指定的辩护律师得知了Todd Mantos死了， 他明白自己变成了一系列案件的唯一的线索， 他对自己减刑更加有信心。他变本加厉，主动提出如果他把市长贪污的证据提供给他们并同意当庭作证， 请检察官把他当年在雅君父母的谋杀案子里作为共犯，而不是主谋，把刑期减到15-20年，如果狱中表现好第12年就有保释机会。 大案组的侦探为了给自己创造业绩，把市长的案子作为重点，让负责雅君家人案子的旧案组检察官一起配合。雅君家人的案子就变成了次要的。 大家都得为自己前程考虑。 负责起诉Johnny的检察官答应了他律师的条件后，这个手上戴镰刀的杀手把所有市长的事儿都抖出来了，也包括自己和Todd Mantos的一些阴谋勒索。反正他已经没有比15-20年徒刑更高的代价了。他的辩护律师精明得帮他所招供的全部罪行都一并放在Plea Bargain里面，也就是与检察院谈判的减刑合同。 所以他招出来的种种预谋都写在合同里，包括用汽车撞死Richard，雅君家人的杀害全过程，高速上帮助Todd追杀继伟和雅君等， 虽然都可以定罪，但也不会有额外刑期了。他作为指证市长的证人，有了将功补过的机会。雅君家人的最终罪名扣在了已经死去的Todd Mantos身上。
针对陈丽珍是否参与，Johnny并没有提供任何线索。陈丽珍和他都是单线与Todd接触，没有直接的碰面。 他就是经常在金门公园黑暗处与Todd Mantos商讨如何监视雅君和对付市长的人，为的就是保全Todd和他通过要挟市长获利的机会。 Todd Mantos和他一直是老搭档。 针对Todd 的死，他还想诬陷是市长干的， 但市长那天在与手下开会，有确凿不在场的证据。 Johnny最后坦白得说， 那很有可能是Todd自己那天被雅君和继伟跟踪后，压力太大，回家自己玩游戏过火了了。Johnny知道他喜欢用那个方法解压。 ”That guy is sick, I told him not to overdo it, he always gets too close to the edge, this was going to happen sooner or later.” 他说Todd一向爱在这些游戏上冒太大的风险，过分挑战安全界限，所以死于窒息游戏迟早会发生。
这些细节虽然解答了Todd Mantos的死，但对雅君来说没任何意义。 这个镰刀疤手也承认了当初他与Todd合谋杀害她的父母。可这个消息雅君已经从陈丽珍那里得到了。只要有蒋伟国和市长还有继伟的证词，即使陈丽珍不肯配合，这个杀手对她家人的罪行也应该被至少判25年以上的徒刑或者终身监禁。 但是对于审理案子的检察官来说， 比起一个快20年的杀人案，能够起诉一个在人们心目中还有名望的前市长更有媒体曝光度。 所以旧案组的侦探，也就是Anthony介绍的那位，不顾雅君的面子，与大案组合作与杀手做了这个交易。 市长做了这么多年的位置还没凉呢，新的政治势力已经开始形成了。 新的一批市里的管理人，为了巩固自己刚刚接手的权力，已经慢慢在很多市长指派过的位置上安排了新人，一点点开始削弱了市长的老地盘。 现在能有机会完全搬倒老市长是个巩固政治实力的难得的机会。 为了起诉市长， 雅君的一家人的死也就只换来了杀手十几年的牢狱。
“I am so sorry, Cleo, I really didn't know it would come to this. “Anthony非常抱歉。 因为利益冲突的原因， 雅君自己不可能起诉父母的杀手。 Anthony给她介绍的朋友本是想帮她一把，却帮了倒忙。 他不能左右别人的私心，也无法预料事情的进展。
雅君并没有怪罪Anthony，她什么也没说， 带着一落千丈的心情， 静静得挂了电话。她跟踪已久的目标被别人劫走了，他们是不会顾忌她想如何处置猎物的。一旦对方与杀手做了交易，再经总检察长批准， 雅君就再无第二次机会针对同一款罪名起诉那个杀手了。 她告诉继伟和他父亲是另外一个副检察官对市长下的手， 并且用本该属于她家人的公正做了交换。 蒋伟国听后明白自己错怪了雅君。 这让他营救Linus的难度更加大了。 他脑子里开始查找他的关系网，找介入方式。 可他伤口的疼痛不断侵入他的意识，他的脑海里仿佛是一个错乱了信号的频道，总是一段扭曲的马赛克图像。
继伟坐在雅君旁边握住她的手。他知道她的计划彻底被破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可他心里却暗自感到一阵解脱。 这幢案子折磨了她这么多年， 现在凶手找到了， 就算他获得惩罚远不如他所应得的，至少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交代。 她不用再寻找杀人凶手了。 也许她能逐渐释怀，与他走进生活的新篇章。 因为现在的他，真的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他这些天感觉快要崩溃了。 他自私得期待她能和他一起面对这一切。可这些感受他又怎能开口告诉此时还在康复又如此失落的雅君呢。
他们三个人沉浸在这一切的悲伤中，都没有什么力气再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得从通过窗户洒落在屋内的阳光感受一点温暖。 这就连这一点点的平静也是短暂的。 病房的门突然被踢开了。 Lisa哭着跑进了病房。
“Jack! Jack!”继伟马上站起来走进哭得一塌糊涂的姐姐。姐姐就连知道母亲要坐牢时都很冷静，可现在却怎么激动成这样。这及其反常的举动又一次把大家拽入了惊吓的状态。
“姐，你怎么了？”
“妈妈，她。。。妈妈她走了！”Lisa一边说一边倒在弟弟怀里嚎啕大哭。
“什么？怎么， 不会的，她今天下午还好好地，我刚去看过她。”
“她服药自杀了！”
继伟直愣愣得看着姐姐的头部，不知道是该去抚摸她，还是把她摇醒不让她说胡话。 他脑子里想着和妈妈几小时前在一起的场景。 妈妈脸上很安详，难道那时候她已经决定要。。。
妈妈保释回家后 ，继伟每天都和她通电话。他为了安抚好母亲已经错乱的精神状态， 并没追问妈妈以前做错了什么。妈妈能亲手开枪伤人，肯定也是受了极大地心理压力。 他以为这些日子有心理咨询师的照顾，Linda和Lisa的陪伴，妈妈可以慢慢恢复理智。 他相信姐姐与他可以帮助妈妈度过这个难关， 至少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他知道妈妈与雅君之间还有很多未知数，可他下定了决心绝不失去任何一方。 现在他突然明白他这些天一直在骗自己。
“ 她见我时精神很好， 一切都很好， 她还做了她最拿手芝士蛋糕。”继伟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 抓住在自己怀里的姐姐， “她怎么能这么？你有没有送她去医院？你。。。”他疯狂得质问姐姐。
”Jack，一切都太晚了，我就是从急诊室来的。医生说她下午5点32分宣布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继伟松开了姐姐。像个僵尸一样走到窗前的沙发，摊在上面。
“她留下了这个，Jack。”姐姐把一个卡片递给了继伟。上面写着：
“孩子们， 请原谅妈妈， 妈妈只是很爱爸爸，也很爱你们。我这辈子除了你们没有别的愿望。我活着只能给你们带来羞辱，我的离去是给你们最后一份礼物。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爸爸，爸爸？”悲痛欲绝的Lisa一边痛哭流涕一边紧紧抓住坐在轮椅上父亲的双肩，仿佛是在想他求救。 蒋伟国这一刻也在落泪。他对陈丽珍的感情要比Linus对她的恨复杂得多。 他的泪中有思念，痛苦，也有解脱。
只有躺在床上的雅君没有任何泪水可流。 她的死给雅君的只是一个了断，一个让凶手安详得离开人世的不公平的了断。 这与她家人被残忍杀害的情形相比，反差太大了，太便宜凶手了。 可即使这有限的报复， 她也无法享受。 她最心爱的人此时的痛哭让她任何的安慰全都被抵消了。她只能看着3个因失去亲人而互相安慰的蒋家人，羡慕他们即使在此刻也有互相的陪伴， 一个她已经10多年都没有的奢侈。 她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孤单。
继伟此时抬头朝雅君方向看， 下意识得寻找安慰，不，也许是原谅。 可他看到她的双眼时，才突然想起来那个他们一直都最想明白但却无法开口谈的问题--他死去的妈妈到底对雅君的悲剧负多少责任。 他帮妈妈保释，去看妈妈， 这一切他在雅君这里都闭口不提。虽然雅君不是猜不到，他只有隐藏起来才好慢慢让继伟找到在两者之间的生存方式。可面对妈妈的死，他无法在她面前再掩盖什么， 他与妈妈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 他无法不为失去妈妈而痛心。 但他也明白雅君多年前幼小的心灵所经历的是他此刻都无法想象的， 她如果憎恨他妈妈，他又怎能不理解呢。 他在妈妈和女友之间没有两全的选择，即使妈妈不在了， 她的记忆会永存在他的生命里。 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伤害过雅君的家庭也许永远是个迷。 他愿意相信妈妈，但雅君呢？ 他的伤心瞬间转成了绝望。 他怀疑他们无法在这些冲突中找到两个人感情的生存之地。 他带着已经哭不动的姐姐，推着父亲的轮椅，走出了雅君的病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他只是感觉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无能为力。 他想弥补她，更想爱他，可谁能来安抚他的伤口呢？
他离开她病房的时候害怕自己仿佛永远得走出了她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