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12:字字皆有出处——“止于至善”之“止”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诗经·商颂·玄鸟》说:“国都及其周围的区域,是许多百姓情愿安居止息的所在。”《诗经·小雅》又说:“婉转鸣叫的黄鸟,栖息在丘陵草木茂盛之地。”孔子读了这两句诗感慨道:“对于‘止’,连黄鸟都知道该在哪里安居,难道人会不如鸟吗?”《诗经·大雅·文王》说:“仁德深远的文王,他的德性始终光照万民,又无时无刻不保持着恭谨。”为人君者,把仁爱作为根本的追求和归宿;为人臣者,把恭敬作为根本的追求和归宿;为人子者,把孝道作为根本的追求和归宿;为人父者,把慈爱作为根本的追求和归宿。与国人交往,把信义作为根本的追求和归宿。
说得粗糙点,生而为人,其实就是给自己的生命找到个归宿。
良禽择木而栖,黄鸟选择丘陵中草木茂盛的所在作为自己的归宿。百姓选择圣王所在的国都及近郊作为自己的归宿。做君王的可以选择各种各样的归宿,但没有比仁爱更完满的。做臣子的可以选择各种各样的归宿,但没有比恭敬更完满的。做子女的可以选择各种各样的归宿,但没有比恪守孝道更完满的;做父母的可以选择各种各样的归宿,但没有比慈爱更完满的。与国人交往,可以选择各种各样的归宿,但没有比信义更完满的。
《君主论》的作者马基雅维利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夜幕降临,我回到了家,走进书房,进书房前,我会脱去被泥土或别的什么弄脏的常服,换上官服,穿好礼服,我来到书房,我来到了古人所在的昔日的宫廷。在那里,我受到了他们的亲切欢迎,吃着那些专门给我而我又为此活着的食物;在那里,我毫不害羞地同他们说话,询问他们行为的原因,他们还会像活着一样去回答我的问题吗?”
什么是生命根本的追求和归宿?就是你希望自己生命终结与圆满的所在。
托马斯·卡莱尔讲“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一个人,倘真能如此,便不难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归宿。
一、方向
黄鸟选择归巢,首先是一个方向问题。对于人而言,也是如此。
只有完全不受时间、空间约束的生命,才不存在方向的问题。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正因为生命的有限,才迫使人面对这个方向问题。在有限的生命周期内,我们选择朝哪个方向前行?
每一个站在开阔地中的人,都有权选择东西南北任何一个方向,但不要忘了,只有一个方向直接通向你想抵达的境地。当然了,人生的方向远比这些思想实验要复杂得多。幸运的是人类发明了文字来记录间接经验,于是,你不必出发便可证明某个方向是行不通的。直至你认为自己所剩时光不多,还是早点出发为妙。这个时候,你选择的一定是以你有限的认知所能判断出的最有可能是正确的方向。
中国古人早已概括出了几条:做君的,走仁爱之路;做臣的,走恭敬之路;做子的,走孝道之路;做父的,走慈爱之路;做国人的,走信义之路。至于礼义廉耻、忠孝节义,只要你不怕“中毒”,也不怕搅乱自己的心智,还可以继续研究。毕竟,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的人可以从死的书中汲取有用的东西,死的书不必为活的人负生命的责任。
二、目标
关于方向,《大学》没想说,但还是说了一些。关于目标,它是真想说,却只能一带而过。
人的生命既然是有限的,如何把有限的生命诉诸无限的终极追求与归宿?
“邦畿千里,惟民所止”的“止”,“缗蛮黄鸟,止于丘隅”的“止”,“穆穆文王,於缉煕敬止”的“止”,同“止于至善”的“止”都是同一个“止”。
有句漂亮话讲“不是看到希望了才努力,而是努力了才看到希望”。对于真正有所追求的人而言,内心深处的根本追求和归宿其实永远没有完满达成与实现的一天。换言之,“止于至善”的“止”,是生命有限与所求无限的矛盾体,正是这个矛盾体,让多数人望而却步了。真正穿过这个矛盾体的,才能“止于至善”。
同山野之人一道生活在岩洞中,靠追逐捕猎野兽为食的舜,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与山野之人一般无二。所不同的是闻一善言,见一善行后,他便如决口的江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不把善言、善行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不罢休,不让善言、善行惠及到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便不罢休。
至于能在多大范围内吸纳和学习他人的善言、善行,能惠及多少身边的人,能不能真正惠及天下所有的人,能不能惠及千秋万代之后的人,舜应该没有考虑过。这也恰是他能够“止于至善”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