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伯家出来时,月光已经爬上了青溪的水面,碎银似的光在墨雾里晃荡。苏晚攥着青瓷砚台,脚步比来时沉了不少:“赵伯要是真帮过李万山,那他之前跟我们说的话,会不会有假?”
凌云走在她身边,手里捏着那张 “证据传递记录”,指尖把纸边都捏得发皱:“话里应该没假,只是少了他自己的部分。他心里的愧,比谁都重 —— 不然也不会夜里喝闷酒,被问起时慌成那样。”
两人回到客栈,凌云把账本和纸条摊在桌上,点上油灯。昏黄的光里,“赵姓邻人” 四个字格外扎眼。他摸出怀里的传讯符咒,想起师傅临行前说的 “若遇难解之局,可焚符问计”,犹豫了片刻还是没点燃 —— 师傅说过 “破邪需顺人心”,现在线索已经摸到了门边,再依赖师傅,反倒辜负了这次任务的意义。
“凌云道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晚坐在对面,眼神里满是期待,“总不能一直等赵伯自己说吧?”
凌云拿起青瓷砚台,砚台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观气罗盘的指针立刻朝它转过来,红光比之前亮了些:“怨凝魄是靠苏匠人的冤屈和镇民的负面情绪撑着的,要化解它,得两样东西 —— 一是全部真相,二是能引它现身的‘信物’。这砚台是苏匠人的心爱之物,肯定能引它出来;至于真相,得在月圆之夜,当着全镇人的面说清楚,让镇民的忏悔冲散怨气。”
“月圆之夜?” 苏晚愣了愣,“还有三天就是十五了,来得及吗?”
“来得及。” 凌云翻开师傅给的《驱邪纪要》,手指划过 “月圆夜阴气盛,邪物易显形,亦易被净化” 的句子,“我们得做三件事:一是通知镇民来破庙,二是准备好镇邪黄符和桃木剑,三是…… 得想办法让赵伯愿意说出真相。”
说到赵伯,两人都沉默了。油灯的光晃了晃,映得账本上的字迹忽明忽暗。过了好一会儿,苏晚才轻声说:“要是赵伯真的是被逼的,我…… 我可以原谅他。我爹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也不想看着他一直被愧疚缠着。”
凌云抬头看她,心里松了口气 —— 苏晚的宽和,或许是解开赵伯心结的关键。他把《驱邪纪要》合上:“明天我去准备黄符,你可以试着再去找找赵伯,跟他说说你爹的事,或许他会愿意松口。”
第二天一早,凌云就开始画镇邪符。黄符纸铺在桌上,朱砂研得细细的,可他握着符笔的手总有点抖 —— 平时在观里练画符,师傅总说他 “腕力不够,符咒缺了点灵气”,现在没人在旁边指点,画废了三张纸,才画出一张符纸边缘泛着淡金光的镇邪符。
“看来还是得再练练。” 他对着符纸叹气,刚想再画一张,就听见客栈门口传来争吵声。出门一看,是李富贵的仆从正跟掌柜的吵:“我家公子说了,这客栈我们包了!让里面的人赶紧搬出去!”
掌柜的涨红了脸:“哪有这样的道理?客人还住着呢!”
凌云心里清楚,李富贵是怕他再查下去,故意来搅局。他走过去,掏出桃木剑往桌上一放,剑身上的朱红符咒泛出微光:“李公子要是想谈,让他自己来。要是再让仆从上门闹事,别怪我用道法‘请’他过来。”
仆从看见桃木剑,脸色瞬间白了,嘴里嘟囔着 “你等着”,灰溜溜地走了。掌柜的擦了擦汗,凑过来说:“道长,李富贵心狠手辣,你可得小心点。”
凌云点点头,心里却更确定了 —— 李富贵越慌,越说明账本里的罪证是真的。他回到房间,加快了画符的速度,直到夕阳西下,才画出二十张能用的镇邪符,叠好放进布包里。
这时苏晚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失落:“我去了赵伯家,他老婆子说他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别急,再等等。” 凌云安慰她,心里却有点担心 —— 赵伯这时候出去,不会是想躲着他们吧?
夜里,凌云睡不着,索性拿着桃木剑去青溪边散步。墨雾比前几天更浓了,贴着水面滚涌,连月光都透不进来。走到苏仲山当年被抛尸的河段时,他突然听见一阵低低的念叨声。
顺着声音走过去,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岸边,手里攥着一束白菊 —— 是赵伯。
赵伯背对着他,肩膀微微发抖,嘴里反复念叨着:“苏匠人,对不住…… 当年我不该贪那二两银子,不该帮李万山递那张假清单…… 我这二十年,天天做噩梦,看见你浑身是血地找我……”
凌云心里一震,刚想上前,就看见赵伯从怀里掏出一块旧布,展开后是一道浅浅的疤痕 —— 在他的右手虎口处,和账本里 “纸张边缘划伤” 的痕迹刚好吻合。
“我也想跟苏姑娘说,可我怕…… 怕她恨我,怕镇民骂我,更怕你不肯放过我……” 赵伯说着,把白菊扔进水里,水花在墨雾里溅起一点涟漪,很快就消失了。
凌云没有上前,悄悄退了回去。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赵伯的挣扎 —— 既想赎罪,又怕面对后果。但月圆之夜,他必须让赵伯说出真相,不然怨凝魄永远不会消散。
回到客栈时,苏晚还没睡,正对着砚台发呆。凌云走过去,把看见赵伯的事告诉了她:“赵伯心里是想坦白的,只是缺个机会。月圆之夜,我们把镇民都叫来,让他知道,大家不会怪他,苏匠人也不会怪他。”
苏晚抬起头,眼里的失落变成了坚定:“嗯!我会跟他说,我原谅他。”
离月圆之夜还有一天,青溪镇的墨雾越来越浓,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清算。凌云摸了摸怀里的账本和符咒,又看了看桌上的青瓷砚台,心里清楚 —— 这一战,不仅要化解怨凝魄,还要解开二十年来压在全镇人心里的疙瘩。
他掏出传讯符咒,轻轻点燃。橘色的火光里,师傅的声音隐约传来:“云儿,破邪先破心障,人心齐,怨气散。”
凌云握紧了拳头,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