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于2020年2月28日凌晨三点,与世长辞。
从09年查出癌症至今已有十一年,虽然这对于癌症患者来说已经是比较长的存活时间,但最终还是没能战胜它。
他的整个治疗过程是从09年开始,通过手术和放疗化疗后,身体状态一直都还不错,但因为性格的原因不愿再坚持到医院体检,直到17年底复发,虽然使用了最先进的靶向药以及化疗放疗,但最终因为身体无法承受,而停药。
这些年里癌症与死亡的阴影一直缠绕着他,不仅要忍受精神的恐惧,还要面对身体的折磨。特别是最后这大半年的时间,疼痛与直肠改道带来的不便,对他也是巨大的折磨。
好在,最后的时光,有我妹无微不至的关系,有大姑妈精神的开导,有我们一大家人对他的关心,我想走得也算幸福。
好在,最后的时光,作为儿子的我已能承担起一个家的责任,作为女儿的妹妹也比以前懂事,作为妻子的妈妈与他关系的改善,我想走得也无遗憾。
好在,最后的时光,你的孙女七七、孙子仔仔、包子也已茁壮成长,我想走得也算圆满。
说说他的经历吧。他是一个性格内向,不擅言谈的人,对于他以前的经历其实我之前一直都不太清楚,也是因为这几年生病,在接送你去医院的过程听了很多,再结合我妈和大姑妈给我讲述他的故事,我才有了大致的了解。
从小他生活的环境就异常艰辛,我亲爷爷在他还没上小学时就去世,我奶奶因此改嫁,带了两个女儿,他则由他爷爷抚养,但爷爷没多久就也病逝。因家中变故,他虽然学习成绩不错,字也写得很好,但还是因没钱交学费而辍学。从此过上了浪迹江湖的日子。听我妈说你还混得不错,不过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上世纪80年代,他和我大舅合伙创业开弹簧厂。最早他们是在顺城街开铺子卖弹簧,因为隔得近,关系也比较好,他们就谋划准备一起开个弹簧厂。我大舅是老大,负责销售,我爸因为心细以及字写得好,管财务,胖三叔有技术,脑子比较灵活,负责生产。据说他们的弹簧厂起初还办得有声有色。
当听到他给我讲这段时,我瞬间对他肃然起敬,刮目相看,没想到平时内向,多年宅在家的老爸,八几年就是改革开放下海的创业者。也算是现在晨辉弹簧厂的创始人了。
(他和我妈也是因此机缘在大舅的撮合下结合的)
90年后,因和大舅经营理念和性格不一致于是从厂里出来,开起了出租车。现在看开出租车虽然是个很普通的工作,但在那时是个又要资金投入和技术兼备的高薪工作。
我从小喜欢汽车,也是因为他一直都有自己的车有关。每次他开车回家,我都要跑到方向盘上坐着,模拟开车的感觉。现在七七也特别喜欢车,特别是坐在方向盘前就会发自内心的大笑。我想这是一种传承吧。
开了几年出租车,大概94年我上小学后,我妈、二娘、小娘他们的服装生意也做起来,于是我爸就专门负责给他们从机场接货。我记忆中有好几次我都陪着他一起去机场接货。接货其实是非常辛苦的活,每次都是晚上就到机场等着,当时也没有航班提醒,经常一等就要等个通宵。
98年后因为他们服装生意的不景气,也因为合伙等问题,他也就宅在家里没有出去工作了。这一宅就是10年。
99年-09年的这10年里他的生活主要是打打麻将,偶尔出去散个步,其余时间都是宅在家里看历史书、看球赛以及买足彩。也不交朋友和社交,就连亲戚之间的走动也很少。应该说这10年也是他比较难过的10年,他的内心也是非常矛盾和冲突,一方面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在家面子上挂不住,一方面又迈不出心理的坎去外出工作,自信心就这样逐渐丧失。
他与我妈的关系也因此越来越差,经常吵架,甚至动不动就闹离婚。这种不健康的关系不止影响他们,也对我和我妹的成长造成了比较大的影响。
2000年我开始上初中,就从我大姑妈家搬回家里,面临他们经常吵架和长期冷暴力的环境中。感受不到家庭温暖的我也越来越不想学习和回家,只要一有空我就到网吧打游戏。还好有两个姑妈非常关心我,假期就到他们那里补课,一个补数学,一个补语文。我妹也成了问题少年,从小就经常请家长,上初中后就开始偶尔不回家,上高中后更是可以长达几个月见不到人。
直到2009年,我大学快毕业的那年,由于和我妈关系一直不好,也因为我们已经长大,他决定搬到我奶奶家住,图个清静。但没过多久,他上厕所就经常流血,期初以为是痔疮,后来在奶奶的强烈要求下让他去医院检查。这一检查就确诊为直肠癌。
这对我们家简直是晴天霹雳。原本因为我快参加工作,他就不用再多操心,可以安详晚年,过他想过的安静自在的生活。但命运对他确实很不公平,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
好在,那年的手术很成功,后期放疗化疗的治疗效果也很好,这才让我们全家悬着的心放下了。这里多亏他有个非常负责任和关心他的姐姐,也是我的大姑妈,通过各种关系,找到最好的医院和医生,才有这么好效果。
此后的几年,他终于可以过想过的生活。这几年他实现了买车的愿望,又重新当上了老司机。还在他一生最大的爱好足球上,通过看球赛购买足彩赚了一笔小钱。我想这几年也是他一生中难得的安逸自在的时光吧。
说到足球,这里插一段我和他关于足球的回忆。这既是他最大的爱好,也是我从小最大的爱好,可以说是他一步步让我爱上了足球。我记得第一次对足球较深的记忆是94年夏天的世界杯。当时我们住在新鸿路,每天晚上我都和我爸熬夜坐在电视机前看球赛。从此我就爱上了足球。后来上小学,四川全兴队很火,每周他从姑妈家接我回家我们都要聊聊全兴队的事。因为性格的原因平时我和他话都不多,几乎很少有太多交流,好像只有足球这个共同的爱好才能打开我们的嘴。
好景不长,17年底又复发了。这次就更麻烦了,本来就是复发,而且发现得很晚。他这两年给我说的最多的话也是,这次麻烦了。也许不是因为他倔强的性格,不听家人劝阻,拒绝到医院定期检查,可能会更早发现,也能得到更快的治疗。
好在,针对直肠癌的靶向治疗药已经引进国内,并通过成都市社保就能报销70%以上。这种药是专门针对癌细胞的特效药,18年结合放疗化疗应该说效果还是不错,身体也没有太大反应。但19年初开始因为靶向药的耐药性,他身体已无法承受,也不能进行化疗放疗,病痛一直伴随着他,身体也逐渐消瘦,这也是他最痛苦的一年。
从今年开始,日渐消瘦,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终永久地离开了我们!
今年团年照,也是他和我们一起照的最后一张照,团的最后一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