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昨天死了……” 这悲伤的低吟,揭开了一个女人的痴情一生。13岁时,作家搬到了女人(也许此时称呼女孩儿更合适)对面。前房客的凶恶、稀奇的家具、庄重的管家……女人在心里描画着他的形象,许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儒雅男士?即使如此,也足够让她颇有好感。更别提,他竟是个面目俊朗,英姿勃发的年轻男人! “从此刻起,从我感到了那柔和的、脉脉含情的目光以来,我就属于你了。” 13岁的女人,在那充满诱惑味道——男人惯常的——目光中,沦陷了。一个13岁的女孩能有多执着,答案是执着的令人可怕。她像一个偷窥狂般,窥视着他的生活。甚至敌视母亲与她的新情人,只因不愿搬离这栋房子。哪怕搬家前的最后一夜,看到的是他搂着别的女人嬉笑而行,她亦无时无刻想回到他身边。
“亲爱的,我怎么来向你描述那一瞬间的失望呢——当时我是第一次遭受到没有被你认出来的命运啊,这种命运贯穿在我的一生中,并且还带着它离开人世。” 18岁的女人,终于回到维也纳,却只敢每夜窥伺那盏亮着的灯。直到那夜,他与她目光交错。她激动,她惶恐,直至发现,他根本不认得她!两天后,再次相遇,他与她攀谈起来,约她吃饭,邀请她上楼坐坐。她——大胆的陌生女人——的毫不迟疑,让他有些吃惊。亲爱的,不必吃惊,这一天,她已等了五年……
“我们的孩子昨天死了——你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人儿,你的骨肉,从来没有,就连偶然匆匆相遇也没有过,就是擦身走过时也没有扫视过你的目光。” 她有了他的骨肉,她要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这个小家伙。她去卖身了。姣好的面容让她游刃有余,但她的爱,始终未再给予过别人。他生日——对女人而言是个神圣的节日——那天,她破天荒去了不大愿意涉足的舞池,命运却安排他们再次相遇。他暗示她——美丽的陌生女人——跟他走,她依然毫不迟疑……
“我的孩子死去了,我们的孩子——现在这个世界上,我除你之外再没有一个好爱的人了。但是对我来说你又是谁?你,你从来都没有认出过我,你从我身边走过像是从一条河边走过,你踩在我身上如同踩着一块石头,你总是走啊,不停地走,却让我在等待中消磨一生。” 她把一生的,最热烈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他。可对他而言,她只是在街上无意遇见带回家过夜的清纯女孩,是在舞池瞥见适合欢度良宵的卖身女郎,她,始终,始终是个陌生女人……
在一个酷暑难当的下午,拿起了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同名电影、话剧,屡屡入耳,却不曾拜读。文章中描述女人13岁故事的那段,甚至看得令我有些乏味——一个小女孩儿的感情总难让人有多大兴趣。然而那句“我的孩子昨天死了……”——犹如一个悲伤的妇人就在我耳畔泣诉——适时的出现,推动故事的发展,直至高潮。作家对女人的相遇却不识,女人对作家的热恋却不言,都一度令人扼腕叹息。读罢信,他依然不知写信人该是怎样的面容。女人在他生命中实实在在留下过的印记,大概也就是每年生日的那一枝白玫瑰。她穷尽一生,不过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那封浓缩了她一生的信,也不过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这样的爱,苦吗?读者觉得苦,女人未必觉得。当人投身于爱犹如飞蛾扑火,往往已经不在乎自身的灼伤几何。哪怕只能感受到那一丁点的温度,就够了。作家玩乐人生的态度让她不愿成为他的牵绊。我爱你,你却不知。我爱你,不愿你知。无数文学著作的爱情,大多是沉默却伟大的。现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爱情,再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