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雪兰花-智斗恶煞凤还巢(三)

白福根回到天井说:“小凤没有从后门出去,要出去只有走前门。”他拉过10岁的招娣和雪莲,叫她们分别把大门上拴着的长门闩拔下来。这条门闩是实木的有8斤多重,雪莲上去拔,那门闩纹丝不动,招娣个子比雪莲高,而且长得壮实,她上去把木闩向上推提,但还是没有力气拔下来。大家一看都明白过来,8岁的小凤不可能一个人开了前门出去的。既然前后门出去的可能性都被排除了,说明小凤一定是在这工场间里丢失的。

天井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像个点着火的炸药包,只等到引线烧到头就会“轰!”的一下炸开来。大家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不约而同地一齐都扫射在黄三的大老婆身上。她顿时脸如死灰,抖索着厚嘴皮,翻着白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有二分钟的时间,她惊醒过来了,只见她那双混浊的死鱼眼睛眨呀眨的,突然停住,冷笑一声说:

“嘿嘿嘿……真奇怪,大家盯牢我看啥?难道是我把小凤吃到肚皮里去啦,还是藏在我厢房间?大家要是不放心就进去搜一搜,不要把这天大罪名栽到我头上来!”

众人听她夹七夹八一阵诉说,加上那种不正常的气色神态,心里都有一团疑窦,只是没有证据,所以不能随便开口。她见众人默然,立刻神气起来,在那里拍手,顿脚,又拍屁股拉开了破嗓子骂人:

“啥人烂肚肠、坏良心,挖空心思想栽赃陷害我,想把一盆洗脚水泼到老娘身上来,没那么容易!大家到闸北去打听打听,我‘乌贼老五’不是一碗嫩豆腐。有种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啥人怀疑老娘就站出来说,我到要看看他头上长几个脑袋!”她在那里手舞足蹈地嘶叫,嘴角上堆起许多白色唾沫,就像个疯婆子。

正当这母夜叉在大发雌威的时刻,外面的门“砰、砰、砰”地敲得震天响。薛金康过去拔起门闩,推门进来的是黄三。只见他脸色铁青,嘴唇煞白,瞪着两只铜铃似的眼睛,上面还布满血丝,十分吓人。他见天井里站满人,把他婆娘围在中间,就上前分开人群,走到他老婆身边,沙哑着喉咙对着她吼叫:“作啥?作啥?”那个胖婆娘一见黄三,好比见到大救星,更加撒泼。只见她两手把自己的胖屁股拍得“噼啪!噼啪!”响,跳着脚骂:“ 我男人回来啦,啥人有种就站出来说,不要当缩头乌龟!三阿哥,你听听看,周家的小凤不见了,大家盯牢我,问我要人。还说这件事跟你有关系。我要证据,大家现在都像活死人,一句话都嚼不出来!”

大家一听她无中生有的瞎咬,还把黄三牵扯进来,无非想挑动这个流氓和众人恶斗,所以都神经紧绷,严阵以待。万万没有想到这时,黄三走上前去,一把揪住这个泼妇的髪髻用力一拖,抡起蒲扇般的大手“啪啪!”两记又重又响的耳光,打得那婆娘的嘴角立时淌出殷红的血水,变成肿胀的歪嘴巴。

那女人一时被他打懵了,等她回过神来,就马上躺在水泥地上翻滚起来,还用头去撞厢房间的木板门,撞得那门“咚咚”响,一面大哭大骂:“黄三,你这死乌龟……总有一天不得好死呀……你有胆量做,就要有胆量承担,你想打死我好灭口呀……嗬嗬……”

黄三这时也醒悟过来,他吐出一口长气,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见他双手一抱拳对大家说:“各位老哥老弟,我今天一早出门去闸北看我房子,结果房子挨了日本人的炸弹,火光冲天,烧得只剩下一堆灰,我跟日本人这血海深仇迟早要报的。而小凤的事跟我浑身不搭界,奉劝大家不要把我瞎扯进去,惹得我发起火来,天王老子都不怕,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他瞪着一双凶狠的眼睛环顾众人后又接下去说“我这个婆娘肚里长着草,脑子里塞满粪,是个大草包,有什么得罪众位的地方请看在我面上,勿要与这只贱货一般见识。”说完又把两手一拱,再撩起一脚,把正趴在地上嗬嗬痛哭的女人踢得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她赶快跌跌撞撞爬起来,逃进厢房间。黄三也阴沉着脸跟进去,把房门“砰!”地一声踢上。

这时,房间里顿时又传出胖婆娘杀驴一样的惨叫,女的又哭又骂,后来好像嘴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只听到一阵拳打脚踢下,伴随着唔唔嗬嗬的痛哭声。

天井里,几个男人今天背着米,拎着菜,走了许多路,到家已累得半死,想不到遇到小凤失踪这件大事,小周已哭得瘫倒在地,小周妻子现在披头散发,两眼发直,人像痴的一样。奶奶这时拔直喉咙叫唤:“大家不要再哭了,要救小凤只有先吃饭,吃好饭,一起来想办法,如果这样子哭到天亮,那小凤就完了,”老人这句话,起到振聋发聩的效果,雪莲娘向兰娣借了大号锅子赶紧淘米,烧了一大锅饭,叫各家都到这大锅来打饭。于是各家来盛饭,只有小周夫妻两人不肯吃饭。奶奶冲了两大碗糖水,好说歹说劝他们喝下。

福根家里的饭只吃到一半,薛金康阴沉着脸,带着兰娣进屋来,他随手关上门,父女俩就坐在地板一角。他轻声说,刚才兰娣说了一件重要的事,好像与小凤有些关系。屋子里的人都把目光注视在兰娣的脸上。

兰娣一改平时能说会道,风火泼辣的性格而吞吞吐吐,像牙痛似的嗯哼,嗯哼说不清楚。奶奶是个急性子,不由得骂道:“好你个丫头片子,现在已什么时候了?大家都急着想救小凤,你知道情况还不讲?!”奶奶随口一句话,却触到兰娣心里的痛处,她竟“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说:“好婆!是我害了小凤……”

兰娣此话一出,犹如石破天惊,白福根把手里的筷子都抖落到地板上,薛金康灰黑的脸色顿时吓得惨白。兰娣这时浑身抖个不停。奶奶赶紧过来搂住兰娣,拍着她的肩膀,轻声轻气地说:“乖囡!不要怕,天不会坍下来,再大的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先把情况讲清楚,可能你讲的事很重要,说不定倒是救了小凤一命呢?”

兰娣受到奶奶爱撫和鼓励后,就不再大声地哭了,她一面抽泣一面说:“昨天下午,黄三的大老婆到灶间来找我出去说,要我叫雪莲马上到他们家里去看亲戚送的西洋镜,我叫了雪莲一起去的……”兰娣说到这儿朝雪莲看看。雪莲这时脸上轰的一热,就低下了头。雪莲娘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也会卷进这件案子中去,一时又气又急,板起脸,把手里的一只饭碗,往地板上重重地一搡,那碗饭就就撒了一地。这时白福根心里也升起一团火,面色铁青着,伸手拉过雪莲就要打。小姑娘一惊,吓得哭起来。这下奶奶发火了,批评儿子:“事情还没弄明白,‘阎罗王打小鬼’弄得自家屋里先乱。雪莲你不要没出息,动不动就眼泪鼻涕的哭。你记性好,有什么事好好想想,等兰娣说完,你再补充。”雪莲听了含泪点头。

兰娣接着说下去:“我和雪莲到了厢房间,里面有很多人,他们盯着我和雪莲看,西洋镜也没看成,大老婆叫我们两个今天下午2点钟再去看。上午我看见小凤,对她说了看西洋镜的事,她也要去,我答应了,约好2点钟她来找我一起去。下午我们去了葫芦街,得娣讲的小凤去找我,估计就为了这件事。她后来是不是去厢房间,我就不知道了。”

雪莲补充说:“昨天下午兰娣找我去看西洋镜,我就去了。到了厢房间,他们根本不提西洋镜的事,倒是盯着我们看,我和兰娣就出来了。噢,还有,大老婆对我们说,今天下午2点钟一定要来看西洋镜,嗯……还说……不要告诉家里的大人。噢……记得里面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凶巴巴的,笑起来嘎嘎嘎像只鸭子叫。他盯着我看,香烟从嘴巴上落下来也不晓得,把裤子烧了一个洞!”

两个小姑娘夹七夹八说了不少,与小凤的事只搭上一点边,但小凤是不是去了厢房间还是没有证据。大人们还在苦苦思索,三层阁的小扶梯一阵响动,大周夫妻两人来到后楼,大家都盘腿坐在地板上。大周妻子细声细气地说:“有一件事情,我心里一直在疑惑:今天下午三点钟光景,我从厕所间出来,在楼梯旁边的水池里洗手,听见厢房间里有响动,忙乱的脚步声里还夹着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是苏北口音,另一个是上海口音,都是急吼吼的样子,后来就听到天井里开门关门的声音,我也没有在意就上楼了。原来我以为是黄三和他的朋友,刚才看到黄三刚从外面回来,我才想到下午听到厢房间那个讲本地口音的人并不是黄三。现在小凤出了事,我就怀疑这两个陌生人来一定有鬼。”

在后楼,众人把几个情况联系起来一分析,就认为黄三家很可能与小凤的失踪有关。刚才黄三回来突然对老婆一顿拳打脚踢,那个大老婆哭骂说“你黄三有本事做,就要有本事承担!”还骂黄三“想杀人灭口!”这些话也都是出乎常理的,而且上海“白相人”常做贩卖人口的勾当。现在的问题是没有证据,黄三这块滚刀肉,还有他疯狗似的大老婆就不会认账。大家意见去亭子间和小周夫妻俩商量一下,看这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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