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 线 活

在缠绵的秋雨里被派去出差,天气在雨声里渐凉。处理好公务,已是黄昏时分,冷雨滴滴嗒嗒落在深蓝色的伞上。

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走一走。形形色色的车辆,着急慌张的从身旁疾驰而过,溅起水花朵朵。街道上行人寂寥,心底竟然莫名生出一丝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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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住的酒店附近,发现一家装修精美的女士内衣店,看到橱窗里模特身上精美时尚的睡衣,竟不自觉的被吸引着走了进去。

店面的门头不大,但里面挺深的。播放着高山流水的古筝曲,迎合着外面滴滴嗒嗒的雨声。店主是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女子,衣着素淡而得体。没有过多的热情推荐,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面料和最新的款式,让我自己慢慢的去看去选。

在各种款式新颖的内衣睡衣里,相中了一套姜黄色的睡衣,简单的小西装领设计。面料的手感很好,柔柔软软,暖暖的,胸前有一个可爱的卡通女孩图案。正是这个微凉的时节穿的,对于喜欢的东西,没有过多的考虑和犹疑,就买了下来。

新衣服往往扣子钉的不结实,多年养成的习惯,就是新衣买回来,有扣子的先把扣子重新钉一遍,怕脱落了不好找,在再清水里洗一下,才可以放心的穿。

此刻,没有随身带针线盒,只好在附近的店寻找针和线。记不清,自己曾经买了多少个针线盒,五颜六色的丝线和各种型号的钢针,家里堆积了太多太多。可是此刻,要用时身边却没有,还是要去买。可喜的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并没有跑很远的路,就已在附近的超市买到(感觉这东西卖的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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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换上拖鞋,雨天阴暗,房间里更暗。干脆拉上两层窗帘,把大大小小的灯全部打开,房间里一下子温暖亮堂了很多。

不想再用手机放一首喜欢的伤感慢歌,这个瞬间突然很想热闹。打开电视,不管是那个频道,不管播放的节目如何,只要有人在说话就好。此时此刻,只想借此冲淡一下深深的寂寥。

脱掉外套,换上拖鞋。把近视镜重新擦洗一下。坐在床边,开始认针、穿线。没有小剪刀,就用还算锋利的牙齿掐断线吧!当细细的黄线穿过小小的针孔,隔着床头灯飘忽迷离的光亮,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的那些夜晚。我们熟睡着,母亲却在灯下为我和弟弟妹妹,飞针走线的做棉衣棉鞋。

那时的母亲,还很年轻,手脚麻利。虽然不善言语,做什么却都像一阵风。白天好像总有忙不完的活计,针线活总是留到晚上。窗外漆黑一片,窗内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端坐在床边,紧抿双唇,多少个夜晚,多少个棉袄棉裤,多少双单鞋棉鞋,就这样出自母亲那双长满老茧的不大之手。有多少次,夜半醒来,灯下的母亲像不知疲倦的机器人,仍然在飞针走线。

一直是个极怕冷的人,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冻,以前上班都是骑自行车,喜欢在大大的羽绒服里面,穿一件母亲做的薄薄的棉袄。虽然看上去有些许的臃肿,但真的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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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尤其喜欢穿母亲做的黑色条绒布棉鞋,又轻又暖。虽然买的更美观,但我还是执著于母爱的那一份安暖。直到母亲逐渐年老,手脚不再灵便,我才去尝试爱人给买的那双居家穿的棉鞋。

我是个不会做针线活的人,说自己一窍不通好像有些亏。因为女儿很小时候,我曾经用一个下午的时间,为她缝一条拆洗的花棉裤。沿着拆洗的老痕迹,再缝到一块,但是有一条棉裤腿,我总是缝不好。不是太靠外边就是太靠里边,拆了缝,缝了拆。一条小孩的棉裤腿折腾了几个小时,不但浪费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大冷的天,还急得我头上直冒汗,手也被针扎了好几次。天黑前总算勉强缝好,仔细看,两条棉裤腿仍然胖瘦有些不太一样。

刚缝好,这边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边邻居云姐带着她家二丫来串门。跟她说起缝棉裤的事,本来当个笑话讲,谁知她却一个劲的夸我能干。还说二丫有个棉坎夹要拆洗,她也不会做这活,要请我帮忙,弄得我真是哭笑不得。

后来母亲知道了这事,责怪我不拿给她去做。几分钟送到她那儿,一会就缝好了,哪里还要耽误那么长的时间。我说不学怎么能会做,还让她抽时间好好教教我,不然以后有了孙子怎么办。她听了很是点头赞同,也应承的很好,但却一次也没有教过我,可能觉得我压根就不是做针线活的料吧!

其实在还是少女的时代,梦中曾无数次的出现过这样的一副画面:在盛产唐诗宋词的时代,大户人家的花园里,各色花儿竞相开放,鸟儿在放声歌唱,特别是挂在门前鸟笼子里的鹦鹉,饶舌的话也学的很像,花园里一派热闹景象。相貌清丽的大家闺秀,身着粉嫩的裙装,在春日和暖的午后,正在奶妈的细心教导下,一针一线专心致志的学着绣花。花儿还没有完全绣成,只是半开的模样,女子娇羞的神情,在花儿的映衬下愈加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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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我总是在无数个青春的白日梦中,一次次幻想自己是那个拈针绣花的女子,不问世事如何变迁,只潜心于眼前的一针一线。

结婚后,才发现婆婆和婆家奶奶都做得一手的好针线活。婆奶奶裹着三寸金莲,极少大步走路。虽然看上去又瘦又小,但是走路干活极快,一手好针线十里八村有名。而婆婆,不但会做,还会裁剪各式各样的棉衣。

很多邻居大嫂大婶,在天气微凉时,就开始给孩子准备过冬的棉衣。通常是在家乡的小集市上扯了好看的花布,找婆婆先裁好,然后拿回家用自家地里种的棉花,加工好的棉絮填充。

婆婆通常会戴上老花镜,准备好剪刀和画粉,在干净的桌子上把布铺开,扯平,画线,用剪刀裁,一丝不苟的完成这项工作。虽然占用了她很多时间,但婆婆对此却从无怨言,谁来都是乐呵呵的帮忙。也总是等到晚上,再加班把白天耽误的活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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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不但会裁衣服做衣服,还很会绣花。特别是在女儿的棉帽子和鞋子上,先选好要绣的图案,配好五彩缤纷色彩艳丽的丝线,往上绣各种各样好看的花儿。

闲适的午后,女儿进入甜甜的梦乡,婆婆会守在床前,一针一线专注的绣属于她的花儿。青翠欲滴的枝叶,千姿百态的牵牛花、马蹄莲以及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在她的巧手中依次盛放,惊艳了岁月,点缀了日复一日平淡的时光。

女儿小的时候,最喜欢穿奶奶做的绣花鞋,习惯了一穿上奶奶做的新鞋,就不由自主的翘起脚让别人看,然后仰起小脸抿起小嘴,等待别人的夸赞。

一直是个慢性子的人,不急不躁,喜欢安静。在别人眼里我应该是个很会做细活的人,其实不然。我只是平时喜欢看书,飘忽的思绪多罢了。至于做家务或者其它活计,都是粗枝大叶。更不会干女性擅长的缝衣服,特别是织毛衣,看到毛线纷乱缠绕,心里还会莫名的烦躁,更别提织衣服围巾手套了。

但我喜欢给衣服钉扣子,喜欢缝衣服上面被不小心划破的小口子小洞洞,虽然缝的针脚又大又不甚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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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生了儿子后,又多了一项工作,就是缝袜子。这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大母脚趾老是把袜子顶破,不能一破就扔,只好给他不厌其烦的缝。

通常是在周六日的午后时光里,让老公带孩子出去玩。自己则不急不躁,准备好针线,拿出要缝的衣物、袜子,一针一针的,像看到裂开的伤口在我的手中愈合。不去管窗外时光流转,不去问一年中又到了那个季节,只关心手里的活。如果是春天就更好了,可以在春日慵懒的午后,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一针一线,慢慢的缝,在偶尔掠过的春风里感受时光流转岁月静好。

前几年认识一位巧手的姐姐,专做婴幼儿手工棉衣。进了她开的门店,婴幼儿棉衣花色众多,式样齐全,让人目不暇接不由自主的感叹。有的女顾客甚至说:看到这么好看的小衣服,有种想再生一个孩子的冲动。

其实这位姐姐以前是开服装加工店的,后来生意日渐清淡。在考察转行的过程中,发现现代人都不做手工的棉衣了,都是买。而且愈是有钱人愈想要手工做的,图的是孩子穿着舒服。看准了这一商机,再加上自己本身就喜欢,于是开始转行专做婴幼儿手工棉衣,几年的辛苦打拼,凭借不断创新的款式,实惠亲民的价格,她创立了自己的婴幼儿手工棉衣品牌,注册了商标,销往了全国各地。

婆婆和婆奶奶,在桐花盛放的季节里因病相继去世,绣花帽绣花鞋已成为遥远的记忆。在某个飘雨的黄昏,就像此时此刻,还会从记忆的闸门里跳出来片刻,让我在模糊的泪眼中重温往昔相伴的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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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年岁已大,耳背眼花,还有点小小的眼疾,好多年已不再做针线活。

如今孩子也都大了,一个个离开家去外地求学,衣服和袜子不需要再缝,只是偶尔的钉一下新衣服的扣子。

好像只是在一转眼一瞬间,很多年的光阴不再了。

钉好扣子,收拾好针线,窗外的雨仍在不紧不慢滴滴嗒嗒。一切,仿佛已经走远,一切,又仿佛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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