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风和你

第八章 大学毕业以后

8.04 窗口突然出现一张脸

大学毕业第一年春节前的五天。

早上刚上班不到五分钟，还没有病人来药房取药，药房的同事们换好衣服戴好帽子，一边准备“开张”配药，一边聊着闲话，商量着春节前这几天怎么调班才能让大家都能有空置办家里的年货。林渏本来负责窗口收药方和发药，看看这会儿还没有来病人，就去后面桌子倒了一杯水。药房的阿姨们也打问林渏过年什么计划，林渏说妈妈放寒假在家里，年货买得差不多了，我可以多顶两天，调休少休几天没有问题。药房组长说小林这孩子真懂事，其他老师们也附和着，一个大哥说小林到底没有成家，不用操心过日子。大家都笑了。林渏有点不好意思地嗔怪大哥说，你就会拿我开逗，我多值班还不好，你还笑话我。

说着话，林渏突然看见窗口有个人，以为是病人来取药，赶紧放下水杯走过去，习惯性地伸手向窗口接处方。可那病人并没有递进处方，而是把脸凑近了窗口——“林渏”，他隔着窗口叫她，带着笑意，他是俞矅信。林渏的脸像被触到了开关键，瞬间就红了，不知道他在窗口多久了，不知道自己和同事开玩笑的那些镜头是否被他看到了。林渏红着脸推开药房的门走了出来，俞矅信迎上来，笑着说：“林渏，上班还不错吧？”

林渏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现实故事就是俞矅信在早上八点零五分出现在她上班的地方。“你，你回来了？”

“是呀，我回来过年，昨晚到的家。”俞矅信依然笑意岑岑。

“那你怎么会到我药房来？”林渏说，心想他怎么没有给自己打电话。

“我本来要给你打个电话，”俞矅信好像又看穿了她的心思，抢了她的台词。“正好我妈要来医院看病，我就陪着过来，来看看你。”

“那你妈妈呢？”林渏环顾药房周围，此刻方圆十米之内都只有她和俞矅信两个人。

“我妈上楼去医生那里看病了，我先来看看你。那什么，林渏，今晚去我家吃饭吧。”俞矅信真诚地说。

这个邀请实在太突然了，林渏没有一点心理防备，下意识地婉拒：“那不用了，我也没有和家里打招呼，下班还是要回家。谢谢了！”

“去吧，林渏，你也知道我家就在你舅舅家同一幢楼，离医院也不是特别远，就去吧。你还从来没有去过我家呢。”俞矅信不肯放弃。

林渏继续找理由拒绝，两个人拉扯了一阵，林渏看见开始有病人拿着处方来窗口取药了，就说：“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上班了，不能让病人等。”

“好的，你快去忙吧，我也去看我妈看病看得怎么样了。”俞矅信说完就走了。

入冬以来，医院的患者特别多，尤其是元旦到春节这段时间。一上午林渏一个接一个地收处方，发药，完全顾不上去想俞矅信的出现。快十一点时，忙完了上午最集中的一波发药，病人逐渐少了，林渏抽空坐在窗下的凳子上整理刚才收进来的厚厚一摞处方。这时候俞矅信叫她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传进了耳朵。林渏抬头再次看见俞矅信的脸出现在取药的窗口前，就赶紧趁这会没有病人取药，再次走出药房。

“林渏，这是我妈。”林渏没有想到，这次来的不是俞矅信一个人，他的身边站着一位五六十岁的女性，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个子不高，身材瘦小，但一张脸却慈祥美丽，鹅蛋脸，大眼睛，头发花白，烫着齐颈的短发，

“阿姨好！”林渏连忙打招呼，“刚才听俞矅信说您来看病，已经看了么？哪里不舒服？”第一次见俞矅信的妈妈，林渏虽然心里有些紧张，但不知为什么却没有感到陌生。

“已经看好了，心脏不太舒服，还有点别的老毛病，验了血和小便，还做了心电图，问题都不大，医生开了药。”俞矅信妈妈笑着说，那个样子真美，林渏知道为什么俞矅信一张脸长得那么帅了，他的五官和妈妈很像。

“那就好，阿姨好好吃药，再多注意休息，过几天就好了。”林渏说。她一点没有违心，面对俞矅信的妈妈就是感到亲切，又觉得俞妈妈有点像自己的妈妈增加十岁的年龄，个子再变低些，体形再变瘦些的样子。

“林渏，晚上去我家吃饭吧，刚才我请不动你，现在我妈亲自来了。”俞矅信突然插了一句，这话更让林渏没有思想准备，他的妈妈怎么会邀请我去家里吃饭。

“是呀是呀，曜信说你拒绝他了，我说怪他没有表达清楚意思，我就来了，林渏，今天晚上到我家来吃饭吧。你还从来没有去过我家呢？”第一次见面，俞矅信的妈妈对林渏也是很熟的样子，她还抓住了林渏的手，一股软软的、柔柔的暖意从林渏的手心传递到了全身，蔓延进了骨髓。

“阿姨，不用了吧，太麻烦了。”林渏婉拒得语无伦次，绵软无力。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现在就回家，准备起来很快的。你一定要来啊！”俞妈妈坚持着，她又说：“曜信特别想请你来家里吃饭，林渏你就别拒绝了，他难得回来一次。”林渏看着和谐的母子俩人，如出一辙的真诚和温暖，竟真的心动了。

俞矅信说：“那就说定了，绝对不许爽约，等你下班我过来接你”。林渏坚决地拒绝，说我可以自己去的。俞矅信妈妈说：“就让曜信来接你吧，否则你也不好找到我们家。”林渏连忙说没有问题，我知道你家在什么地方。

是的，虽然从来没有去过俞矅信的家，可是林渏却知道哪幢楼，哪个单元，哪个门。就在大学毕业前在木城见面的时候，和俞矅信的谈话中竟发现风舅舅家和俞矅信家是1幢楼，而且都是1楼，是隔壁的两个单元，中间只隔了一户人家。大学那四年，俞矅信无数次地来找林渏却扑空，那时候林渏基本上都在和他隔了一户人家的舅舅家里。而他们谁都不知道，有多少次他们共同呼吸着那么近的空气，却像向左走向右走的电影里面永远也没有相遇。命运不知道在跟他们开怎样的玩笑。           

“那也行，林渏，下了班赶紧来，我们等你啊！”俞妈妈打破了林渏的遐思，她松开握着林渏的手说，“那我们先回家了，不打扰你上班了，晚上见吧！”

“嗯嗯，我们先回去了。晚上真的不用我来接，是么？那你早些来。”俞矅信重复着妈妈的话，单方面敲定了晚上的约定，一手挽着妈妈，一手拎着一袋子药和林渏告别而去。

林渏回到药房还是傻傻的，反应不过来状况。坐在窗口另一边的大姐刚才透过窗口围观了林渏和母子两人的对话，忍不住问她那是谁。林渏说我的同学和他妈妈，来看病顺带看看我，请我去他家吃完饭，我……那你就去呀，大姐说，人家这么热情，你还不去。可是，我不是还算有男朋友的么？能去男同学家吃饭么？

林渏叹了一口气，虽然毕业后，她和石仲平也没有确定过关系，甚至见面也不多，石仲平要么出差，要么和同事一起吃饭喝酒打麻将打游戏，有时候几个星期两个人都不见一面，但是也没有说过分手，就维持着一种不冷不热的状态。药房的大姐见过石仲平来找林渏，问她是不是男朋友，林渏也没有否认，但是大姐细问两个人未来的打算、见家长、结婚这些细节，林渏一概没有答案。石仲平从来不提，林渏也没有问。

大姐没有正面回答林渏，又说你这同学长得挺帅，母子俩人看上去都是很好的人，他在哪里上班，从事什么工作啊？林渏说他毕业分到外地工作，这是回来过年的。大姐说外地回来啊，那你还犹豫什么，人家难得回来过年还来看你，你难得去做个客，有什么，又不是天天见面，去吧去吧。

林渏心想，中学乃至大学那段时间，还不太懂事，先后不知在多少个同学家吃过饭，包括好几个男同学家。但每次吃饭要么就是去玩的时候正好碰上，或者就是一群同学一起在人家家里吃饭。俞矅信是唯一一个专门邀请我去吃饭的男同学。也是我唯一认真去家里吃饭的男同学。从这一点上说，林渏觉得很欣慰，也更是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