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渐行渐远
新班主任人很好,带领同学们对我们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在我坐到新座位之后,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那个瞅着咋那么眼熟?”“这不就是那个说相声的嘛!”
被人当名人,在此刻,却成了对我莫大的讽刺,让我羞愧难当,我准备在新集体里夹着尾巴,低头做人。
但是,毕竟班里有一些小迷弟和小迷妹,老师也对我照顾有加,我竟很快融入进去,像天鹅绒般顺滑,毕竟是孩子嘛,没心没肺的。
我很快也有了自己的交际圈,三五好友经常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一切都那么自然。
跟丁大飞偶尔能遇到,尤其是在厕所里,尿尿的时候胡聊几句,基本以他问我在新集体里的感受为主。
我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失落,尤其是上课铃响起,我向他摆手,回我自己班级那一刻。
我自恋的怀疑,他的失落可能跟我的离去有关,这一点,从他的同学给我的反馈也得到了印证。
放学路上,当我跟新同学们一路嬉笑打闹,路过“独行客”丁大飞的时候,我都会让同学先走,陪他走一程。与之前的情形刚好相反,每当这时,我就是那个逗哏,极力逗他开心。
可是,时间终究会冲淡一切,尤其是小孩子的烦恼。
校园里再见到丁大飞,我会打个招呼,随便说一些有的没的,应付性的插科打诨一下,然后继续跟我的新同学打成一片。
一天放学,我跟几个好朋友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疯了似的冲出教室,发现丁大飞已经在教室门口等我。
“咱俩……一起走呗?”他竟然怯生生说道。
我看了一下那几个好友,他们识趣地先走了。
“好啊,走吧。”
我跟丁大飞并肩走向回家的路。
他的步履很慢,与之前那个健步如飞,登高踩地的孙猴子相去甚远。
“看来……在新班里……适应的挺快啊……你。”他试探性地问道,有那么一丢丢酸楚。
“咳,不然还能怎么办?谁让我比你们差呢。对吧?”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欲言又止。
“人,总得抬头面对新生活啊。”我看着斜上方的天空,继续说道:“老师说得对,如果我不再巩固一年,怕是连初中都考不上,只能回家种地喽。”
“哪有那么夸张?别忘了咱俩还要上春晚说相声呢。”丁大飞安慰道。
我使劲踢飞一颗小石子,狠狠说道:“什么他妈的伟大梦想、理想,在偏科面前,都得死!”
丁大飞沉默了,我也沉默了,没办法,我们谁也无法回避“偏科”这个话题,但是,谁也无力改变。
不知不觉,又到了那个岔路口,我刚要准备跟他说“再见”,他先开口了:“要不,再去咱们的“据点”坐坐吧?”
他口中的“据点”,其实是他家对面的一个国营食品厂的门口,那里有一排类似长城的水泥垛子,这里是我们平时“接头”的地方,没地儿可去的时候,我们就喜欢在这里玩耍。
我们坐在各自的垛子上,离得比之前远。他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扔向面前的一个小药瓶子,这是他缓解尴尬的固有方式。我跟他都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不知从何说起。
他突然停止了扔石子,脑袋扎的很低。少顷,他抬起头,对我说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看到,他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有些东西……我们以为能把控,但是最后发现……”我也用小石子扔那个小药瓶子:“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他没有回应我。
我想起刚宣布留级名单的时候,丁大飞极力安慰我,而我意志消沉;现在却反过来了。我消沉于挫败感和羞耻感,而他,则消沉于孤独感。之前那个与他无比默契,惺惺相惜的人,行将远去,而且,已经与他表现出了疏离感,他肯定陷入了巨大的失落,我能理解,但是我做不到安慰。一来我觉得会很尴尬;二来,我认为,人的成长,就是从学会告别开始的,告别人,告别事。我已经参悟到了,相信在时间面前,他也一样能参悟到。
我极力搜刮着跟他之前那些好玩儿的记忆,希望引起他的共鸣,俩人能一起嘻嘻哈哈。可是,他也仅仅是苦笑了几下,而已。
我停止了徒劳的无用功,我知道再枯坐下去,只能让我们更加尴尬。
“天色不早了,回去晚了,又会挨骂了。”我看了一眼夕阳说道。
他叹了一口气,从垛子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其实,说心里话,你比我优秀,真的,我心服口服。我只是比你能咋呼而已。”丁大飞走到我面前,认真地说道。
“你居然夸留级生‘优秀’?”我也很认真:“要不你也‘优秀’一下?”。
我俩突然大笑起来,笑的东倒西歪的那种,与往日发生在这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说真的,相信我,你未来会实现你的梦想的,我看好你。”他伸出一只手。
“谢谢,但愿吧。”我跟他握了握手,俩人都很用力。
我走向回家的路,一回身,他还站在那里,我用手做喇叭状,大声问他:“你-跟-她-进-展-的-怎-么-样-了?”
“你-说-谁?”他也用喇叭手回复我。
“你-的-同-桌-啊!”
“早-就-调-座-位-啦,她-是-别-人-的-同-桌-啦。”丁大飞喊得很大声,生怕我继续带着固有印象。
我想了想,欲言又止,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她-给-新-同-桌-也-送-了-一-样-的-橡-皮,我-看-到-啦!”丁大飞在后面喊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