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红薯是主粮。收集下来的红薯除了晒红薯干,打红薯粉外,剩下来的红薯在立冬之前必须窖起来,以免冻坏了缺了口粮。
窖红薯之前先刨红薯窖。我父亲有时会把红薯窖刨在家里,有时也会把红薯窖刨大门外面。那时,人虽然清贫,但很朴实,即使把红薯窖刨在离家里把地的地方,也没有人去偷红薯。民风淳朴,邻里之间相处得都很和睦。
我父亲花费一个上午的时间才能把红薯窖刨好,就刨在院子里的西墙根下,父亲刨红薯窖从来不南北走向地刨,总是东西走向刨,不知道是不是有啥说法,也许是恐怕和村里传统的坟向重合吧。我自己这样的猜测不知是否正确?
红薯窖长无尺,宽八十公分,六尺那么深。红薯窖在小孩子眼里总显得是那么深不可测。要是掉下去,真的是爬不上来。我从小就对红薯窖有种敬畏之心。总是远远地站在一边看我父亲在那里刨。开始的时候是翻出来细一点的沙土,到后来就翻出来红红的淤土,一块一块的,像出锅的红牛肉。那是一种带有黏性的土,我看见那些土就像看到宝贝。我在旁边收集起来那些红土块,拿到石磙旁边和妹妹玩摔胶泥。做泥娃娃,做玩具玩。
父亲继续刨他的红薯窖。 刨了一上午终于把红薯窖刨好,窖的四面用铁锹铲得光光的,底部也拾掇得平平整整,然后父亲把铁锹横在红薯窖的上面,跐在刚刨好的红薯窖内侧墙壁上,猛地就攥了出来。
母亲早已摘好了红薯,把红薯一篮子一篮子地弄到红薯窖跟前,父亲稍稍歇一会又重新跳进红薯窖里,母亲在外面往窖里送,父亲在窖里接,我们这些小孩子也帮忙往篮子里拾红薯,把新鲜的红薯倒在窖里。然后父亲在红薯上面撒上一层沙土,再放上一篮子又一篮子的红薯,直到把外面的红薯往窖里送完。
红薯窖的上面用木棍和玉米秸盖得严严实实,然后上面铺上土,红薯窖的门口只留下能下去一个人的小空间。北风一刮,天气说冷就冷了。寒潮来之前必须把红薯窖门口盖上。
到了吃红薯的时候,我娘总是让我下红薯窖里拿红薯。因为小孩子体积小,从红薯窖入口下去容易,大人下去就有点挤。 用一根绳子勒住我的腰,我被母亲续到红薯窖时,我感到红薯窖里暖乎乎的,里面空气稀薄,掺杂着说不出来的味道。那时候小,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不过下到红薯窖里还是有点担心,担心母亲会走远,会把我一个人锚在里面,我会时不时地会从窖里面发出大声的问话:“娘,还能拿几篮子?快好了吗?”娘说,再拿最后一篮子就把你捞出来,我听到这话才放心。
一圆篮子又一圆篮子的红薯拿好了,娘续下来一根绳子,双挎,兜住我的腰,我用双脚跐住红薯窖两边的墙壁,双手拽紧绳子,娘在红薯窖外面弯腰把我捞了出来。红薯窖出口的土坷垃落在我的脖颈里,凉凉的,呲溜一下又顺着脖颈掉进了后脊梁上。拿好红薯出来,我像个小土孩。
到了九十年代初期红薯种植面积就减少了,也没有人再刨红薯窖。废弃的红薯窖还留在那儿像个古董展示着自己的人间沧桑。
村里有一家人,自己喂的羊不小心掉进了红薯窖里,派人去窖里面救羊,进去很久都没有出来,后来又进去一个人去看究竟,结果也没有出来,这时外面的人才知道出了事。点着一支蜡烛往红薯窖门口一搁,蜡烛灭了。里面的一氧化碳浓度超标。后来又来了好多人把红薯窖拆了,才算把人救出来,只是太晚了,两人一羊全都遇难。只让人摇头叹息。
红薯窖放置久了,里面难免会有一氧化碳气体产生,可惜有些人不知道这些常识,白白地葬送了性命。
现在,红薯窖早已淘汰,乡下早已没有这些老古董,想吃红薯了就去超市买些。跳进红薯窖里拿红薯早已成为童年时的历史画面。闲暇无事时,只能想想过去的那些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