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鄘风·柏舟》:女大不中留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他!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泛彼柏舟,在彼河测。髧彼两髦,实维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关于《诗经·鄘风·柏舟》的主题,姚际恒认为是“贞妇有夫蚤死,其母欲嫁之,而誓死不愿之作。”方玉润认同这一观点,认为《诗经·邶风·柏舟》写贤臣忧谗悯乱,与这首《诗经·鄘风·柏舟》讲烈妇守贞不二同为向上主题, 均可为后世法则,又均冠于二风之首,可谓是相得益彰,各有所长。
孔子讲读“诗”当先存了“思无邪”之心,不仅仅是要净化所有读者的心灵世界,更是在督促大家不惹尘埃,不着俗套,不要拿自己经历的鸡零狗碎、一地鸡毛来理解“诗”。
姚际恒也好,方玉润也好,先有一个道学先生的帽子在头顶戴着,不由他们不屁股决定脑袋,说出“贞妇烈女”的话来。认真想想,若真如此的话,诗中女主人公的母亲,哪里还有人性好言,全然就是妓院老鸨的做派。自家女儿先夫的尸骨未寒,便要逼着女儿改嫁,这样的风尚,两千多年以来是罕见的,怎么可能在两千多年前却成了可以入诗的普遍状态?
《诗经·国风》由《周南》《召南》而《邶风》《鄘风》,不仅仅是政治、文化中心的变化,实际上也是礼乐文化影响程度强弱的变化。《诗经·周南》以《关雎》开篇,《诗经·召南》以《鹊巢》开篇,都是在讲以终为始、善始善终的爱情,无不饱含着包括父母在内的众人的祝福与看好。或“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寓意礼成,或“百两将之”“百两成之”寓意双方父母的赞许与祝福。
《诗经·鄘风·柏舟》讲“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他”“髧彼两髦,实维我特。之死矢靡慝”,显然已经“发乎情”——忘乎礼了。以至于频频发出“母也天只,不谅人只”的抱怨之辞。孔子讲“不怨天,不尤人”,《诗经·鄘风·柏舟》的女主人公已经开始怨天尤人了,而且她所怨的恰是她的母亲,是什么促使她怪及爹娘和上天,抱怨爹娘上天不开眼的呢?不过是“髧彼两髦”所指代的那个年轻人而已。
相比较于《诗经·周南·关雎》和《诗经·召南·鹊巢》,《诗经·鄘风·柏舟》中主人公的情感更加热烈和奔放,已经完全不同于《周南》《召南》的“发乎情,止乎礼”了,对爹娘和上天的抱怨,恰恰表明女主人的情感已经不受“礼”的控制,情感的力量足以导引她冲破“礼”的藩篱。
情感本身是无所谓好,无所谓坏的。但发展到怨天尤人的程度,便有些问题了。之所以怨天,只是对天地的运行规律还不能洞悉和驾驭罢了;之所以尤人,不过是“不知人”而已。
古人讲“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这句话的潜台词不是讲父母都绝对正确,而是在讲之所以“有不是的父母”,不过是做子女的“不知人”而已。孔子讲“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若能够做到“知人”,哪里还会去抱怨自己的父母?
对于女儿而言,母亲不过是几十年后的自己。她的立场和出发点当然是女儿的一生幸福,不幸的是,做母亲的常常会试图在女儿身上打下自己一生所遭遇“不幸”的补丁,希望女儿不要再走自己曾走过的弯路。殊不知,自己都绕不过的弯路,凭什么让自己的女儿去硬生生的绕过呢?
这或许便是《诗经·鄘风·柏舟》女主人公大声喊出“母也天只,不谅人只”的根本缘由了!
随波漂下柏木舟,飘呀飘在河中流。发型酷毙美少年,让我心仪相耽留。宁愿誓死与白头,我的娘呀我的天,不遂我心让人愁!
随波漂下柏木船,飘呀飘在大河岸。蓄着分头那少年,值我余生永相伴。誓死不把心儿变。我的娘呀我的天,偏不相信这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