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子死了。
消息传到车间时,流水线正轰鸣着。班长啐了一口,把烟屁股碾在铁皮柜上:"早不死晚不死。"老王头拧紧一颗螺丝,想起祥子从前总帮他领饭盒;新来的学徒工悄悄掐了掐大腿,硬挤出两滴泪——上个月祥子刚教过他手法。机器没停,没人敢停。
病是半年前查出来的。那天祥子蹲在厕所隔间,盯着掌心那滩发黑的血沫子看了很久。他第一反应是摸出手机,查医保卡里还剩多少钱。医生的话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往他耳朵里灌:"晚期""扩散""保守治疗"...最后听真切的是句"床位费一天八十"。
他瞒着所有人。父母总念叨隔壁李叔家儿子买了新房,妹妹的彩礼钱还差六万八。祥子开始主动加班,有次晕倒在流水线旁,组长给他灌了半瓶藿香正气水,第二天晨会却点名表扬:"看看人家这干劲!"
咳血越来越凶。有天夜班,他看见自己拧的螺丝变成了一粒粒暗红的血痂,从传送带上源源不断涌来。他伸手去抓,整个人栽倒在机器旁。恍惚间听见班长在打电话:"...对,自愿放弃抢救...家属签字?等他爹明天从工地回来..."
最后那段日子,全家人的耐心和积蓄一起见了底。妹妹把饭摔在他床头:"装什么装!"母亲坐在门槛上哭瘫的彩礼,父亲整天蹲在院里抽旱烟——抽完就把烟锅子往他身上戳。直到某个清晨,他们发现祥子眼睛还睁着,身子却凉透了。
殡仪馆的人来抬尸时,邻居家婴儿正呱呱落地。哭声穿过薄墙,混着祥子身下草席的沙沙声,竟像是同一个灵魂,在尘埃里打了个转,又急匆匆扎回这片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