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连续的高温天气,让我想起了童年的农历7月,那是繁忙、充实、疲惫的季节,那也是我的高光时刻。我因不怕苦,不怕累,帮着父母“打谷子”,受到了很多表扬。如今想起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就为了那表扬,对于大人都觉得又累又苦的活,我干得热火朝天,干劲十足。
四川的农村,秋天收稻谷,我们叫“打谷子”,需要一人先将稻穗用镰刀割下来,整齐摆成一小把一小把交叉放在田里,然后一人将稻穗(鹅把子)递给踩打谷机的人,而踩打谷机的人脚踩打谷机,手将“鹅把子”喂进打谷机,待打谷机将稻谷全部抖进戽桶后,剩下的稻草甩在田埂上,待晒干了可以当柴烧。戽桶里稻谷快满了就需要将稻谷转移到箩筐里,运到坝子里,将稻谷摊在坝子里晒干,这里,也需要一个人,我们叫“晒坝子”
通常情况下,爸爸踩打谷机、妈妈割谷子,我递“鹅把子”。稻穗不是光滑的,而是像小锯子一样,长了很多小刺,一不小心,手脚就会划伤。所以,每到秋收季节,我的手上、脚上伤痕累累,碰到稻草,钻心地痛。但我累并快乐着,因为我会得到很多表扬,父母逢人便夸,说我可以抵半个劳动力,对于10来岁的我,听到这样的表扬,干得更卖力了。
通常,到了中午,会有午休,父母都睡午觉去了,干劲十足的我自告奋勇去“晒坝子”,这个“晒坝子”也很有学问,比如,要用竹耙子把混在谷子里面的碎稻草给挑出来,技术好的,稻草里面几乎不会混有谷子,而技术差的,会混有很多谷子(我属于技术差的,为此,还挨了妈妈一场难以忘怀的骂)。如果谷子多,坝子小,就要不停“打梗子”,才能让谷子干得更快。如果坝子宽敞可以用脚翻晒谷子。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却比不过我的热情,大人们都躲在阴凉地,偶尔翻一下谷子,而我光脚踩在烫脚的坝子上,想的不是太热、太烫脚,而是如果让谷子干得快一点。
最痛苦的是洗衣服,手上全是伤,还要抹着洗衣粉,柔搓衣服,那味道真是酸爽。有时妈妈心痛我,会洗了衣服再去睡午觉。有时,就只有我自己中午一个人洗衣服了。那我觉得那种痛苦,跟我满满的成就感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的高光时刻,也有不开心的时候。有时,爸爸妈妈会在农忙时节吵架,相互埋怨,妈妈可能会生气离家出走。这个时候,我就要代替妈妈割谷子,弟弟则需要代替我递“鹅把子”。我还要代替妈妈和爸爸一起将那笨重的打谷机抬到田间。邻居说,这个孩子真可怜,干这么重的活。我不觉得可怜,我还觉得很高兴,看,又被表扬了!
但,我还是不喜欢爸爸妈妈吵架,特别是妈妈要收拾东西离家出走的时候。爸爸抱怨我不拦着妈妈,会用很凶的眼神盯着我,小声说,去拦住你妈妈。我想,我这么小,哪有力气拦得住妈妈。后来长大一点,我才懂,爸爸不是要我用力气去拦妈妈,而是要我用感情去拦妈妈。但,那个时候我对妈妈的离开并没有多么不舍,反正她走不走,我都有那么多的活要干,衣服还是我洗,饭还是我做。她走了,反而家里不会吵架了,爸爸不会因为我不劝架而凶我了。
最后,要说说那让我耿耿于怀的一次挨训经历,之所以20多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忆尤新,是因为那是我农忙高光时刻,少有的挨训。前面说到,用竹耙子把混在谷子里面的碎稻草给挑出来,需要技术。那年,谷子已经晒干收藏了。妈妈就把堆在坝子旁边的碎稻草摊开,用竹耙子翻,通常会翻出一些藏在碎稻草里面的谷子,把这些谷子捡起来,可以用来喂鸡。而那次,妈妈翻出了很多谷子,心痛得大骂我一顿,农村妇女声音大,整个队都知道我挑的碎稻草里面谷子太多。我很委屈,这时,一个邻居说“这么小的孩子,能做这么多活,已经很不容易了,别骂她啦”。本来就委屈,听了这话,更委屈了,眼泪飕飕飕地往下掉,妈妈怎么就不想想我的勤快呢?
想起小时候的吃苦耐劳,再看看我现在的懒散,人啊,都是贱皮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