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凡没有理会同学们纷纷投来的诧异目光，继续着自己的表演：“唉，都是我不好，光顾着和张文打闹把马腾同学的桌子都给撞倒了。”边说边弯腰抬起了课桌，马腾抽屉里的书和文具立刻散了一地，于是他又蹲在地上一本本捡了起来，忽然“咦”地一声，拿起一本小说，脸露奇怪之色：“这本书……怎么那么眼熟啊。啊，我记起来了……”他一脸兴奋地抬头看着张文，说：“这本小说是你的吧？前几天我去你家的时候看到过的。”

        张文一直在旁看着他的表演，见他无论是表情和语气都演绎得非常到位，要不是自己事先知道事情的原委，恐怕也会被他这番出色的表演骗过，听他问起才赶紧上前拿起他手里的小说，翻了两下说：“嗯，这的确是我昨天带到学校来的，今早就不见了，怎么会在他这里？”

        同学们立刻“哗啦”一声围了上来，很明显，那个喜欢偷书的惯犯又偷书了！

        果然刘凡接下来又从那堆书里翻出了两本小说，大声喊着：“何文海，表弟，这是你的书，上面还写着你的名字呢。”

        何文海作为同谋者当然知道这节课间会发生什么，所以一直坐在位置上假装看书，听到表哥召唤才走了过去，这一段该怎么说他早在心中背熟了，但毕竟胆小，事到临头难免心虚紧张，颤抖着手拿起那两本书，翻到扉页果然写着他的名字。刘凡见他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趁别人不注意在他脚后跟踢了一下。何文海这才嗫嚅着说：“嗯，这是我的，马腾他……他又偷书了。”

        教室里顿时像煮开了的水似的沸腾了，围观的同学们议论纷纷，近处的几个男生大声建议说：“刘凡，快再翻翻，看看还有没有？”

        “嗯。”刘凡此时已不是在表演，他几乎全然忘了这些书是谁塞到马腾抽屉里的，真觉得自己就是在抓贼搜索贼赃，一脸兴奋地又从书堆里找出几本小说，扯开嗓门骂道：“妈的，这小子真的又偷书了，看，还他妈偷了这么多呢，也不知道是谁的。”

        听了这话很多带了小说的同学都围拢过来翻看，果然有几个就找到了自己的小说：“靠，这本是我的。”“哎，我的《诛仙》居然也被他偷了。”“马腾这龟儿子也太不地道了吧，怎么连我的书也偷？”

        刘凡在旁边还不忘加油添柴：“嗨，我前段时间也丢了一本小说，后来李森说在马腾家里见到了，我当时还不信呢，心想他这人看起来还不错啊，怎么会偷我的书呢？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同学一场嘛，没想到今天……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说着一掌拍在那一堆书上，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之态。这丰富而有层次的表演看得张文心里直叫佩服，这小子将来要是去读表演专业，绝对是能超越梁朝伟的主儿。

        这时教室里一片大乱，议论声、咒骂声声声入耳，大家关心的当然都是马腾偷书的事儿。自从上次刘凡在厕所里打了他，马腾偷书就暗地里在四班传开了，同学们有的相信，有的不信，但今天亲眼见到刘凡从他抽屉里翻出那么多小说，确乎是证据确凿了。

        张文手里拿着两本“失而复得”的小说，见有“演技非凡”的刘凡在这里撑场，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于是就从容地在一旁看起了热闹，偶然回头看见一个矮矮瘦瘦的女生站在讲台上，冷冷地看着刘凡，嘴角微撇，雀斑点点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轻蔑之色。他心里立刻沉了一下，魏北花显然已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事情明摆着，前几天他和刘凡才因为丢书和马腾当众争吵过，今天好巧不巧又是他两人“无意间”撞倒了马腾的课桌，只要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很容易就会怀疑其中是否有猫腻。不过好在他们做事很周密，别人就算怀疑，也不可能拿出证据来，想想就又把心放下了。

        作为刘凡的死党，李跃进和严宋并没有凑过去看热闹，而是在自己的座位上隔岸观火。罗兆业则从来不缺扇阴风点鬼火的本事，装着一副愤慨的样子挤上前去，义正言辞地说：“马腾这小子，真他妈屡教不改。上次刘凡看在大家都是同学的份上原谅了他，哪知这小子一点也不顾念同学的情分，为了偷几本书拿去卖破烂脸都不要了。刘凡，今天你必须好好收拾一下他，让他长长记性，不然你可是害了他啊。”

        “唉，你这话就不对了。”刘凡对这死党再熟悉不过，对方一弯腰就知道要放什么屁，所以配合异常默契：“我刘凡是那种动不动就打人的人吗？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凡事要讲道理。就算马腾这次又偷了那么多书，可我们毕竟还是同学啊，谁没有犯过错误啊？所以我们应该当面指出他的错误，帮他改正，我相信马腾同学也不是知错不改的人，一定会改掉陋习的。”

        “切，这种人会改？你就做梦去吧。”罗兆业双手抱胸，不屑地说。

        “对，一定要教训他。”一个被偷了书的同学愤愤地说，立刻引来一片声援：“如果这次不惩罚他，他一定会再偷的。”“我们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把他刚才偷的书都交给易老师，让易老师处理他。”“哼，那也太便宜他了，虽然是几本书，可那毕竟是偷啊，送到派出所去都可以。”

        刘罗两人见成功地挑起了同学们的愤怒，忍不住相视一笑。

        正在这时马腾和蒙昊一人拿着一包五毛钱的辣条边吃边走进教室，突然看见大家围在他桌子前面顿时呆了。几个被他“偷书”的同学发现了他，立刻围上去指着他咒骂理论。马腾嘴里叼着的辣条也忘了嚼，茫然地看着他们，好不容易听明白了他们说些什么，吓得几乎囫囵着就把辣条吞了下去，争辩说：“我没偷书啊。”

          “还说没偷！”一个叫王恒的同学把手里的《诛仙》几乎按在他脸上，大声说：“我这本书就是从你抽屉里翻出来的。”另外几个失主也纷纷亮出“贼赃”：“还有我的。”“都是从你抽屉里翻出来的，我们那么多人还诬陷你不成？”

      马腾辩白不清，急得眼圈都红了。

        “老师来了！”

        坐在走廊窗边的一个男同学忽然低声吼了一嗓子，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同学们立刻如受惊的鸟群纷纷散开，争先恐后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剩下情绪激动的王恒还死死抓着马腾衣领，等易老师进来就大声说：“易老师，马腾他偷书。”

        易老师四十多岁年纪，瘦瘦的大概一米五的个子，狭长的马脸上却长着个硕大的鼻子，看起来就是那种沉默寡言的人，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说：“怎么回事？”

        马腾用力推开王恒的手，涨红了脸辩解说：“易老师，书不是我偷的。”

        “你还要狡辩。”王恒指着他鼻子怒喝。

        马腾丝毫不肯示弱，说：“我刚刚才从楼下上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哼，你还要装。”王恒气呼呼地把刚才刘凡和张文打闹撞翻马腾桌子，然后在他抽屉里发现很多偷来的书说了。马腾听完脸涨得猪肝也似的绯红，目光四处搜寻着，突然指着刘凡说：“是他和张文冤枉我的，我……我根本没有偷书，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们俩打闹，就偏偏撞倒了我的桌子，肯定是他们……”

        刘凡双手抱胸以一个很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听到这棱着的一双三角眼射出恶狠狠的光，盯着他说：“你他妈再说一遍！”

        马腾自从上次被他在厕所里收拾了之后一直很怕他，现在见了他这副凶恶的模样，立刻吓得闭了嘴。易老师却甚是恼火，说：“刘凡，这就是你在老师面前说话的态度？”

        刘凡胆子虽大，也不敢在课堂上公然和易老师对抗，便端坐了身子，讪讪地翻开桌上数学课本假装在看。易老师不再理他，说：“马腾，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马腾很害怕刘凡，可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不辩白自己就真得背实这口黑锅了，火烧睫毛也只有先顾眼前了，于是鼓起勇气说：“前几天何文海丢了一本书，张文说那本书是他的，还硬说是我拿了。可我根本没偷，他就和刘凡一起来说要搜我书包，我本来不肯，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也只得让他们搜了，结果什么都没搜出来，刘凡走的时候还说让我小心点，当时很多同学都看见了，易老师你不信可以问问大家。”

        易老师的目光先是看向刘凡和张文，又看着下面的同学们，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部分人都点头表示确有其事。马腾有了底气就越说越是委屈：“易老师，我从来也没偷过东西，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老是冤枉我。刘凡和张文前几天才找了我的麻烦，今天就莫名其妙地撞倒了我的桌子，我不知道王恒他们的书怎么会在我抽屉里，肯定又是……是他们塞进去……”

        张文事先虽然有了充分的准备，也没料到马腾居然那么快就反应过来并咬他俩一口，心里暗骂这厮果然奸诈，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就站起身来：“马腾同学，我和刘凡在教室里打闹撞倒了你的课桌是我们的不对，我在这里给你道歉了。不过你说是我和刘凡把书塞进你抽屉里的，你有证据吗？”

        马腾顿时哑然，想了想说：“可上次你们的确冤枉我偷书了啊，全班都看见的。”

        张文冷笑一声，说：“是不是冤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马腾到底做贼心虚，被他这么当众一说就有些胆怯，但面上仍然要强撑一下：“你……胡说。”

        班长任连山和几个班干部其实就是易老师的耳目，班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了如指掌。譬如前段时间有人丢了书，又譬如刘凡在厕所里打了马腾，后者的个性他是了解的，平时没事就喜欢打小报告，可被刘凡打了居然没告诉老师，这就让他多少有些怀疑。马腾家离学校很近，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来，易老师开始见他人还算老实就把班级的钥匙交给他，虽然后来就出了丢书的事，可毕竟没有证据，为了顾全他面子就没收回钥匙，哪知这小子还不知收手，现在不管是不是张文和刘凡联手诬陷，他偷书的事肯定是板上钉钉了，忍不住怒从心起，厉声对马腾说：“你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易老师，这……这次真不是我偷的。”马腾欲哭无泪，只得垂头丧气地跟着去办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