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老师一走，教室里顿时又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同学们前后左右地交头接耳，很多人一边说一边还打量着张文和刘凡，显然更多的同学都猜到了今天的事一定是他们俩联合起来给马腾下的套。张文前排是个戴着圆圆眼镜的矮胖女生，名叫侯莹莹，平时素以大嘴巴著称，是班里各种八卦传闻的主要媒介之一，她很干脆地转过头来问：“张文，马腾说是你们把书放在他抽屉里的，是不是真的？”

        同学们听得真切，纷纷侧转了头把目光转向这边，少数几个没看过来的都是自重身份的班干部，甚至还装着在看书，其实也都支棱着耳朵在听。像一锅沸水突然间冷却下来，教室里立刻又安静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张文刹那间有些心虚，看着眼前的圆脸圆鼻子圆眼镜，恨不得一拳打在上面才好，不过他素来有涵养，就强忍下来笑着说：“我们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我不信，前几天你才因为丢了小说和马腾吵架，我们都看见了。怎么会那么巧今天你就和刘凡打闹撞倒了他的课桌，你以前可不是爱追逐打闹的人啊，更别说和……和刘凡了。”侯莹莹知道全班的焦点都转到她这儿来，愈发激起了她的表现欲，说完这番自以为聪明的推理还撅起了那肥厚的嘴唇，一副等待解答的样子。

        张文一直很厌烦这个大嘴巴，听她还在胡搅蛮缠就低头去看书，不再理他。那边却早恼了刘凡，只听他语气不善地说：“侯莹莹，我和张文打闹是我们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了？再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把书放在马腾抽屉里了？没根没据的事你张着你那血盆大口就敢乱说？”同学们一阵哄笑。

        侯莹莹敢纠缠温文尔雅的张文，却不敢招惹脾气火爆的刘凡，就转过头去老老实实地装着看书不再多话，但耳边还是传来刘凡余怒未消的语声：“最讨厌你这种满嘴跑火车的女人，什么事都要插一脚，班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有一半都是你传的吧？老是把别人挂在嘴上，也不看你自己是什么样……”

        侯莹莹听他越说越难听，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又不敢，幸好这时魏北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盯着刘凡说：“你说完没有？现在可是上课时间。”刘凡这才悻悻地住了口。

        魏北花快步走上讲台，表情严肃地说：“同学们，易老师临时要在办公室处理点事情，大家就先复习一下上节课的内容吧。”说着目光看向第二排的一个女生说：“吴念文，你是数学委员，就由你上来带大家复习吧。”

        那被叫到名字的女生本来正在低头写着什么，突然听她叫到自己，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只见她肌肤白腻，圆圆的脸蛋，不太高也不算低的鼻梁，柳叶似的眉下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这女孩不算太漂亮，甚至可以说有点普通。她见同学们都齐刷刷地看着自己，两颊顿时红了，有些羞怯地一笑，说：“要我……我上去讲吗？”笑时嘴角两边浮起好看的笑纹，倒是让人觉得眼前一亮。不知为什么这一幕当时就深深地刻在了张文的脑海里，以至于多年后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她扎着朴素的马尾，穿着一件洁白的薄毛衣，胸口绣着一只蹲坐的灰色小狗的模样，犹如定格在脑中的一张彩色照片。

        魏北花见她不敢上来，就鼓励说：“没事的，只是要你带领大家复习一下上节课的内容而已。你不是记了笔记的吗？照着上面讲就行了。”

        “可……我从来没有上过讲台啊。”吴念文低头喃喃地说。

        看得出来魏北花平时和她的关系不错，笑笑说：“你怕什么，凡事总要有第一次的嘛，大不了你讲错了我们不笑你就是了嘛。”话一出口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吴念文被她这么一调笑轻松了不少，且数学委员的职责在身，也就不再推脱，鼓起勇气拿着书走上了讲台，魏北花笑着拍拍她肩膀，眨眨眼说：“我看好你哦。”就下台去了。

        吴念文走到讲台正中望着台下几十张仰起来看着她的面孔，立刻就觉得有些紧张，右手微微地有些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魏北花为了鼓励她带头鼓起掌来，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她深深呼吸一下，慢慢定住了神，说：“同学们请把数学书翻到第六十七页。”下面响起一片翻书的“哗哗”声。为了掩饰紧张，她匆忙讲了几句，就拿起粉笔转身去黑板上写公式，长长的公式写完，这才松弛下来，再转过身时也就自信多了，微笑着说：“这是易老师上节课给我们讲的降幂公式，大家应该还没忘记吧？”

        “没有。”同学们齐声应答，比任何老师上课时都听得更加认真。

        吴念文继续讲： “我们都知道，三角函数中的降幂公式可降低三角函数指数幂，多项式各项的先后按照某一个字母的指数逐渐减少的顺序排列,，就叫做这一字母的降幂。我们可以直接运用二倍角公式升幂，也可以将公式Cos2α变形，然后就可以得到降幂公式了……”说到这里，忽然看见第四排的一个男生向她努努嘴，跟着用手里的笔指了指黑板，却正是张文。她疑惑地顺着他手指看去，白皙的脸颊顿时浮起一抹晕红，原来刚才因为紧张，一道变式少写了个-1，忙拿起粉笔添了上去。幸好同学们都很谅解，没有因为她这个低级错误而失笑。倒是张文冲她一笑，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吴念文明白他这是想给自己减压，就“噗嗤”一笑，不知怎么就把最后一点紧张情绪也丢到太平洋去了，流利地给同学们讲起了课。虽然内容都是上节课易老师讲过的，因为换了个“老师”，同学们反而更觉得新鲜，就连刘凡都听得格外认真，有的同学还举手提问，吴念文有的能够解答，有的她也不知道，就大家一起讨论，竟然没有一个人干跟这节课无关的事。

        不知不觉一节课已到尾声，忽然教室的门被推开，易老师一脸肃然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低垂着头的马腾。吴念文正用粉笔指着黑板讲得兴起，尴尬地手停在半空，低声叫了声：“易老师。”

        “嗯，你讲得很好。”易老师扫了眼黑板上写得满满的算式，颇为满意地说：“我在外面听了十几分钟了，不过你来讲课，提问讨论问题同学们倒比我上课的时候还积极，就没进来打断你。”

        同学们听到这里都笑了，不过看着易老师很快又阴沉下来的脸就收敛了。

        “谢谢易老师。”吴念文第一次代课就得到夸奖，很是兴奋和喜悦，向易老师微微鞠躬就走下讲台。也不知谁先带的头，大家忽然热烈地鼓起掌来，吴念文受宠若惊，绯红着脸说了声：“谢谢。”一溜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同时“铃铃铃”的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易老师并没有宣布下课的意思，走上讲台依然冷着脸。他刚刚审问了马腾小半节课，结果让他心情相当恶劣，扫视了一圈众人沉声说：“情况我都找马腾了解了，他向我保证说这次他抽屉里的书的确不是他偷的，至于是哪些同学恶作剧，希望你在中午放学后能主动到我办公室来承认错误。”说到这他故意把目光定在刘凡脸上，刘凡一脸“你盯着我干嘛？”的迷茫表情回敬着。他“哼”了一声，又看向张文。张文心里有鬼，故意偏开视线不和他对视。

        易老师阴沉的目光就一直盯着张文，足足一分钟后才转了开去，随手习惯性地翻了翻桌上的教科书，说：“当然，我们班有些同学掌管着班里的钥匙，却养成了小偷小摸的习惯。我之前也接到过其他同学的举报，但是做老师的，哪个又希望自己的学生会做这种事？当时我就没往心里去，哪知道竟然是纵容了他。”说着愤怒地一拍桌子，把讲台旁边的马腾吓得一个激灵，耸拉着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马腾。”易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地说：“你应该在语文课上学过那句古训吧？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几本书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可你那是偷啊，今天偷一本书两支笔，明天你又打算偷什么？自己不知自爱，迟早有一天要进班房（坐牢）的。”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被老师点名偷东西，马腾真恨不得楼板能突然裂个洞让他掉下去，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易老师是个心软的人，见他似乎有所悔悟，语气就缓和了不少：“我刚刚已经批评了马腾，相信他也是认识到了错误，主动交出了教室的钥匙。孔子说：‘知错能干，善莫大焉。’，同学们以后也不要老是拿这件事说事，要给他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好，事情就说到这，你回到坐位上去吧。”

        最后一句是冲着马腾说的，他向易老师鞠了一躬，边擦眼泪边低头往自己座位走去。他清楚地感觉到同学们集中在他身上轻蔑、诧异，甚至同情的目光，忍不住斜眼扫了张文一眼，他不敢恼恨刘凡，对张文却有一种难以遏制的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