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看上去就像一位绅士，迎风伫立，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两位女士的口令，安静、淡然，就差面带微笑了。

城郊环城河滩的大草甸子，地处靠山望水的佳境，是一片少有的开阔地，沿着河边的沙石河滩向前延伸，分割出水域和陆地，面积足足有两个足球场大。驻足遥望河对岸，全城的面貌尽收眼底。难怪多年后首先被地产商相中，难逃开发厄运。

要去大草甸子，跨过一座60年代建造的钢筋混凝土跨河大桥，向西走5公里就到了。

这个季节，河滩大草甸子已经没有了春夏季节芳草萋萋、植被肥美的景象。已不见繁花似锦，草木均已枯萎。但是留下的大片空地，视野开阔，让人无拘无束，吸引着三五玩伴，相约一起来到这里玩耍、游乐，放飞自我。

“二郎神，上！”方杰落地有声，按照季小君刚才教给她的口令喊道。

紧接着就见一道黑影，风驰电掣般地冲向20米远处季小君所站的位置，一个前扑，放倒季小君，然后咬住季小君带着护具的右手，撕扯了一番。整个过程熟练、利索，一气呵成。马块儿今天不在，“坏蛋”的角色就是季小君的了。

“二郎神，来！”方杰紧接着喊出第二个口令。

听到命令，二郎神立即松开季小君，又是一个冲刺，如同一阵劲风，不一会儿功夫就跑回到了方杰身前，身姿矫健，甚是潇洒。方杰赶紧掏出准备好的肉脯放在手掌上，二郎神伸出舌头把方杰手上的把肉铺卷入口中。心理学家巴普洛夫和桑代克研究发现，动物在习得某种本领时，如果马上强化已完成的行为，就会对该行为的学习产生巩固作用，会让动物很快学会，而且变成可持续的本领。而用食物奖赏是一种最直接有效的强化方法，这就是条件反射学习理论。其实马戏团训练狗狗做算术题也是源自这个理论。看似是狗在算题，其实是人在算题。2+2，狗狗会一声一声的叫，叫到第四声，马上投食，自然就不叫了，同时也答对了。

轮到季小惠了，她也和方杰一样向二郎神发出口令，二郎神一去一回，同样对指令意图把握准确无误，扑倒、然后放手返回，一气呵成。

看到神采奕奕的二郎神跑到身边，季小惠赶忙喂给二郎神一块肉脯，俯下身来激动地抚摸着二郎神的后背，眼神充满了喜爱和钦佩，不停地赞誉道：“二郎神真棒，真厉害！”

方杰也走了过来，蹲下，轻抚着二郎神的头说：“二郎神真聪明，真帅。

二郎神高昂着头蹲坐着，气定神闲，俨然一副久经沙场，见过大场面的姿态，对赞扬和惊叹似乎也习以为常，仿佛在说：“小意思，这不算什么！”

“有了二郎神，别说流氓了，小鬼来了都不怕。”季小惠戏谑道。

“看来二郎神又要在我们厂声名远播了。”方杰说道，他听季小君介绍过二郎神的英雄事迹。

“那可不！”季小惠表示同意。“而且狗比人靠谱，送人回个家，不会动不动就提要求，一起看电影什么的。”季小惠像是在喃喃自语，向方杰意味深长地挤了下眼睛，仿佛在说“你说是吧。”方杰眨了眨眼睛，即刻读懂其中含义，彼此心领神会地哈哈大笑起来。

今天带方杰和季小惠接触二郎神，被称为“磨熟”。是为了让二郎神和他人建立信任关系，然后听命于第二人、第三人.....二郎神听命的第一人自然是李星河。

狼狗的忠诚度高，移交指挥权需要与新的主人建立起信任感，这种信任关系的建立需要一个中间人，就像熟人介绍，有个引见作用。

搞得如此慎重、严肃，主要是二郎神是狼狗，有很强的攻击性，这就区别于宠物式的训练，转个圈，握个抓，狗开心，人欢喜。听从攻击口令，也要能听从停止攻击口令，把二郎神的意图变成主人的意图，这很重要，训练练的也是这个。

不过方杰和二郎神混熟，似乎没有这么复杂，第一次见到二郎神，方杰就很是喜欢。二郎神威风凛凛，神气十足的派头，方杰看着就欢喜。

而二郎神见到方杰似乎马上也感受到了某种特别气质，收起了凶悍勇猛的一面，顺从、听话、沉稳、淡定，就像一个家教良好的孩子，很快就熟了，没有半点抗拒，有种相见恨晚的自来熟，有着一种天然的默契。

看到二郎神时不时围着刚认识的方杰转，季小惠忍不住开玩笑说：“二郎神也喜欢美女呢。”

季小君脱下了护具，跑了过来，搂着二郎神的脖子，一阵乱揉，责怪地说道：“二郎神，你今天瞎激动啥？全来真的，扑这么凶，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本事是不是？”

二郎神摇了摇尾巴，蹬起前爪和季小君打闹起来。

二郎神今天的确兴致很高，没一会儿又很配合地玩起了飞盘，以前可能叫玩儿，今天就是在表演，一副憋足了劲儿的样子。

飞盘一出手，二郎神如离弦的箭，飞奔出去，在最合适的时间一个纵跃，叼住飞盘，凯旋而归。

见到二郎神身手如此敏捷，季小惠和方杰大开眼界，频频鼓掌，欢呼。二郎神兴奋无比，兴致一浪高过一浪，比平时更加卖力了。每次叼着飞盘回来，就不停地摇着尾巴，转着圈，仿佛在说，“再扔一次，再扔一次。”没有够的意思。如果这会儿再给它放一段儿节奏劲热的音乐，它可能还会给你跳一段迪斯科。

大家玩得正尽兴，李星河弟弟李星辰推着自行车，从大草甸子另一边的草凼子走了过来，喊道：

“小君哥，小君哥，我哥把火生好了。”

季小君说了声“好叻”，便与季小惠和方杰，收拾了一下东西，跟着李星辰往草凼子的方向走去。二郎神一溜烟地跑到了最前面，把大家甩在身后。

季小君、李星河和马严从小学开始就爱约着一块儿来这里玩耍。

春天的时候，绿草茵茵，可以放风筝、网蝴蝶、挖蚯蚓。夏天的时候游泳、打水仗，抓鱼，捉螃蟹。秋天全是枯草，那时年纪小，胆子大，喜欢放火烧荒。不过河边的枯草，大多潮湿，一般烧不出什么规模，最多烧秃一块，但连不成片，无法形成火海。

小学3年级，几个人偶然捡到几块油毛毡，借着一点就着的油毛毡，荒草的火势迅速蔓延，连成一片，直逼回民搭的一个大羊圈，圈里几十只羊面临着集体烤全羊的命运。幸亏大人发现的早，切断了火源，避免了损失。

几个孩子知道惹了大祸，吓得茶不思饭不想。季小君写好了遗书，李星河准备到公安局去投案自首，马严准备把自己做的弹弓、陀螺等玩具全部赠人，等待警察捉拿归案。结果是小鬼照镜子自己吓自己，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没多久，几个人又大摇大摆地跑去草甸子，重拾阳光灿烂的日子。

冬天，在这里架上一堆柴火，从家里带些红薯、土豆，待到明火灭了把红薯、土豆埋到炭火里，烤着吃，时间一到，扒开炭灰，拿出烫手红薯或者土豆，左右手翻倒几次，打去灰土，掰开外皮，那一瞬间，香糯松软、甜绵可口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这个味道几乎占据了季小君整个童年对美味的全部记忆，以至于几十年后仍会津津乐道，让吃惯麦当劳的孩子无法理解，就像他无法理解孩子为什么离不开麦当劳一样。

如果临近过年，大家会从家里偷来一些牛肉、羊肉或者猪肉，或者刚做好的腊肉，用铁丝串起来烤吃着，也不兴放啥佐料。这种吃法，远不及家里大火烹炒，小火慢炖的美味佳肴，但那不重要。那个过程，那种心境，只属于此时此刻，就足以。

不过大草甸子让马严戒掉了吃烤肉。

看着烤地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儿，马严早已等不及，串肉的铁丝儿都还是红的，直接上嘴撸，“滋溜”一声，烫得马严扔掉签子，离地三尺，几天吃嘛嘛不香。从那以后，人家一听到吃羊肉串就“馋”，马严一听到吃羊肉串就“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