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盾:权倾一世却换来骂名万载,我累了。
赵穿:功劳满满却一无所得,我死啦!
赵朔有一件心事。
他觉得父亲自从自己成婚以来,就变得有些奇怪。在别人眼里的父亲,已经绝对的权倾朝野,连国君也对他从来都言听计从。即便不说暴虐乖张的先君灵侯,以前对着父亲也是规矩收敛的时候多。如今的新国君,他的老丈人,对父亲更是尊敬有加。
然而,现在既不必面对灵侯的反复无常,成侯与朝中百官又与赵氏和睦融洽,而自己与庄姬的婚姻、三位叔叔的封官,一切都很顺利,赵家的门楣也因此添了不少光彩,但父亲好像很不高兴?
父亲的脸上以前总有一种自信与骄傲的光彩,他常常对自己说,国家在他心中是最重要的,自从先文公与君姬氏派人,将他与他的母亲接回赵府,在他踏入晋国边境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立志,要像他的父亲赵衰一样,将自己的生命完全献给晋国。
而父亲脸上的那种的光彩,正来自于他勤学苦练,满腹经纶韬略,成为了国家栋梁之材的自信与骄傲。平时无论他再怎么谦逊低调,那种光彩始终不曾从脸上褪去丝毫。就算在上次急奔出城去首阳山的路上,他的脸上仍充满着那种骄傲和自信。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些日子,他脸上的这种光彩,似乎在慢慢消退。最近他对家中的子弟、女眷、下人,都给出了比以往严格十倍的约束,连对待表哥赵穿也严厉了许多,表哥提什么要求,父亲无一例外全部拒绝,搞得平常大大咧咧什么都无所谓的表哥,最近一肚子的不高兴。
父亲对朝中的同僚比以往客气多了,根本看不出是一个手掌大权的相国,脸上永远如沐春风,永远和颜悦色。但独自一人的时候,父亲常常眉头紧锁,一坐就呆半天,内心仿佛藏着什么事情。
赵盾的确有一件心事。
自从看到董狐录下的竹简,赵盾几乎无时无刻都觉得,心被一把无形的小刀扎着,说话、呼吸、走路都会隐隐作痛,那把小刀,就是那根写着“赵盾弑其君夷皋”的竹简。
董狐这根竹简,毁了他这一生为之奋斗的东西:名誉。
对他来说,赵氏的荣贵是为了子孙后代的。而比性命还重要的功在千秋、名垂千古,才是他个人一生努力的目标。然而,如今赵氏的荣贵显耀已在手中,而他赵盾的后世佳名,却已注定不可能了。他开始每天陷入无限的空虚与悔恨中,肉眼可见地快速衰老起来。
赵穿最近频繁去赵府找叔父,他也有一件心事。
赵穿在成公即位好一段时间后,才突然发现,表弟娶了庄姬,三个表叔当了大夫,叔父的权力比以前更大了。赵家好像每个人都得到了应有的奖励,除了他!他仍官拜原职,一切都没有改变。上次叔父叫他不要动屠岸贾,他听从了,但听话的孩子怎么就没糖吃呢?
这又过了这么长时间,谁还记得灵公的死呢!难道叔父不能给自己再升升职吗?他不服气。
毕竟如果不是他当日的果断勇决,不是他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表弟哪里来的君姬老婆?三个叔叔哪里来的大夫之位。?就连叔父,如果不是因为他赵穿担了如此大的风险,如今早就去了狄地,又哪能像现在这般风光无限呢!
他可是赵氏一族的大功臣!然后,今日去赵府找叔父,求叔父让他位列正卿,不仅于他个人荣光,可以跟他的公主老婆炫耀一下,也是这个赵氏的光彩啊!结果,任凭说破嘴,从摆事实、讲道理到又发脾气又撒娇,叔父最后竟然还是拒绝了他!
从赵府出来,赵穿气得脸都红了,连两只眼睛都冒着热气。但于私,叔父是他的长辈,于公又是相国,他绝不能跟叔父吵。回到家中,心中越发愤怨又无处发泄,连续几日独自一人喝酒,不料郁怒之气被酒气带动,引发了背上的金疮,病情一下子来势汹汹,很快就死了。
赵穿的死让赵盾的内心更难过了,好不容易保下的侄儿赵穿,牺牲了自己的千秋名声,而这小子竟全然无知,为了急着得到一个正卿的位置跟自己吵闹不休,最后还竟然把性命丢了?
赵穿死后不久,他的儿子赵旃也来见赵盾,求赵盾让自己嗣位父亲的职位,在他看来,他们赵氏,现在在朝中那就是呼风唤雨,而且全家都有功于成侯,这个要求完全合情合理啊!
赵盾坐在榻上,看着赵旃脸上,年轻而不更事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闭上眼,说:“等你什么时候立了功,要坐上卿位又有何难!”说完摆摆手让这个不懂事的侄孙回去。
赵旃失望地告退了,出门时刚好碰见赵朔来找父亲,赵朔见赵旃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连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赵旃就气冲冲地走了。走进屋里,赵朔见父亲仍闭着眼,却显得更衰老了。